上海人提到爱,比较拗口。般用“欢喜”代替,读英文A可以,口头讲,就是欢喜,喜欢。《第四十》有句台词,中尉对女红军玛柳特卡说,不是生来当俘虏,家墙上四面都是书,是从书里看到。
爱情苦闷,同样是书里看到,是书里印字。阿宝觉得烦恼,下楼走到皋兰路口,想不到,迎面碰见小阿姨。阿宝招呼声。小阿姨神色凄苦,手拎只蒲包皮,讪讪说,小阿姨带来条鳜鱼。阿宝不响。
小阿姨是阿宝娘妹妹,苦命女人,多年前,与个落难公子离婚,与虹口户籍警察结婚,生两个小囡。结果户籍警,就是小姨夫,借工作之便与个女居民轧姘头,当时叫“搞腐化”,丈夫是海军,女居民突然有孕,“破坏军婚”,小姨夫判三年劳教。小阿姨全家,立刻就迁回浙江老家小镇落户,这是上海市对待无业妇女,罪犯配偶常规办法。小阿姨讨厌乡镇生活,习惯上海,有多少次,哭哭啼啼寻到皋兰路来,有时拖两个小囡同来,住个几天,父母劝慰几天,仍旧哭吵不止。有天夜里,部救命车拼命摇铃,冲到阿宝家门口,两个医工七手八脚,装小阿姨担架,呼啸而去。这天是小阿姨想不开,吞五包皮白磷洋火头子,决定z.sha。
贰
邮递员送来明信片,理发店李师傅看看,照片朝外,插到镜台前面,自称与香港有来往。当时上海首开本商品展览会,照片里香港,让上海人心思更为复杂,男女客人看得发呆。三天后,明信片回到小毛手里。李师傅说,图章是本市,照片是香港,真看不懂,看糊涂。小毛不响,走进隔壁长寿路邮政局,买张两分明信片,按照沪生留拉德公寓地址,旁边写句,沪生,是小毛,谢谢沪生写信来,有空来看。祝快乐。这是小毛生中唯封信。这天小毛回到楼上,小毛娘立于三层阁楼门外,烧小菜,封煤炉。小菜简单,芹菜炒豆腐干,红烧萝卜两样。通常是夜里,小毛到大自鸣钟菜场,摆块砖头,第二天早,小毛娘,或者小毛,寻到砖头,排队买芹菜,萝卜,豆制品记卡供应。此刻小毛娘说,为啥又赖学,吃中饭就逃回来,老师会咬人吧。小毛不响。小毛娘说,马上跟毛主席讲。小毛说,肚皮痛。小毛娘说,放屁,男小人,肚皮痛啥呢,哥哥姐姐成绩好,小毛呢,白白里养。小毛说,肚皮又痛。小毛趴到眠床上。小毛娘说,姆妈做死做活,做夜班,只买分面条子,加分葱油,分酱油,就算食堂里开荤,比赛结纱头,做到骨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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