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忽然不哭,坐起来。
阿宝搀起阿婆,床沿上坐好。蓓蒂说,阿婆,阿婆。焦瘦老太走过来,帮阿婆拍背。阿婆盯牢老太看,喘段,叫声说,大姐姐呀。周围人声鼎沸道,还好还好,好好。大姐说,上海人来到这种穷埭坞,吃这种苦。阿婆说,以为大姐姐,定也湍煞哉。大姐说,命硬,跳落水里,死来活来,也要爬上岸。阿婆说,难道黄家门里,死剩大姐个。大姐说,还剩上海二妹嘛,还剩这两个上海孙子孙女。阿婆说,哪里来福气,这是上海东家子孙。大姐说,从梅坞逃出来,六年,逃到望秦,来做生活,正巧路过。阿婆不响。大姐说,望秦不算远,现在上船去看看吧。阿婆摇手道,不去,啥地方不想去。阿婆讲到此地.蹲到行李前面,翻出捆富强卷子面。大姐接过。阿婆解开只包皮裹说,还有不少名堂。大家围过去看,里面有“宁生”,即大炮仗,百子,又叫百响,满地红,长锭锡箔,几叠冥币,黄表纸,几副大小香烛,几包皮自来火。阿婆说,爷娘,还有外婆外公坟墓,就是黄家坟墩头,到底还有吧。大姐说,是片田。阿婆说,样寻不见,手里这些名堂,派啥用场呢。大姐说,烧,可以烧烧,明早寻块空地。有人发笑。大姐说,烧烧,念经拜忏,祖宗可以收得到。阿婆冷笑说,骨头根不见,烧成灰,死人到哪里收长锭锡箔。大姐不响,阿婆说,棺材里黄金呢,统统掘光,外婆黄金宝贝呢。有人笑。大姐说,也相信有黄金。有人大笑。大姐说,外婆当年落葬,多少风光,夜里点烛,点灯,俗称“耀光”,“不夜”,张挂孝幔,人人着“白披”,就是孝衣,“香亭出角”,竖“幽流星”,就是魂幡,等到外公,拉开材幔,也就是棺材罩,棺材里,外婆面孔,忽然大放金光,头发金光铮亮,金丝线样,只是,身上看不到两黄金。阿婆说,黄金向垫底摆好,外人哪里看得见,外婆,从南京天王。蓓蒂用力推推阿婆。大姐说,样样讲法全有。阿婆说,晓得,出大事情,原来,黄家老坟掘平。旁边农妇说,黄家老坟,收四年稻。农妇男人说,挖出副好棺材板,大队就开会,分配,做台子,做小船。农妇说,掘出只棺材,里面有两条被头,有人立刻拖走,摊到太陽下面晒几天,铺到床上过冬。大家议论纷纷。
阿婆不响,揩眼泪,对农妇说,今朝夜里,是开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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