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北陆风,不似这里风暖软,像是爽利刀锋,又像是蛮族呛喉烈酒。牧人们赶着马群在那般烈风中驰骋,老得也格外快,苍老面容像是干裂木头人脸。这个年纪上,他父亲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老人,每当抚摩他粗糙大手,都觉得像是摸在剥落片岩上。可是父亲依旧带着弓箭骑马,马鞍上悬着他牛皮酒囊,里面是烈火烧喉好酒。喝醉时候,他会带着儿子走到附近最高草坡上,拉那张祖传烈鬃琴,嘶哑琴声在风中扭曲,像是化为鬼神祖宗们起唱和。
“阿爹……”他心底回响着这个称谓,像是片无边无际黑暗中,有个声音静静地说话。
“拓拔卿?”国主脚步顿,忽然回头,“今天忽然召卿家进宫,并非仅仅为赐袍,卿家猜到吧?”
“是!”拓拔微微躬身,“内监急召,想必是有军国大事。”
“是,大事。”
东陆,下唐国,南淮城。
白皙两指拈着枚黑子静静地悬在棋盘上,许久,才“砰”地点落。
棋盘对面人扫视局面,微微点头,坦然地推棋盘:“臣输。”
“拓拔卿还有半壁河山,难道不想涉险搏?听说麋鹿若是死斗,猛虎也畏惧啊。”
“臣倒是听说纹枰对弈是心战,本是治心之术,不在乎棋艺。臣在盘面上已经走到绝境,拼死搏,只是搏国主失手。拓拔是个武士,不懂士族胸怀,却不愿做这样事。”
他们已经走到窗口,国主伸出细白手,拍拍窗棂,遥遥地看着北边天际。
“记得拓拔卿家初来下唐时候,曾经说起要建立支
“呵呵呵呵,”国主大笑起来,带着分雍容雅意,“不懂士族胸怀?拓拔卿虽然生在北蛮,可是南下十多年,行止早已是公卿大家风范。”
臣子整肃衣甲,起身离席,右手扯黑氅单膝跪下:“承国主知遇大恩,拓拔只望能够不辜负国主希望。”
对弈两人装束全然不同。国主年过五旬,戴九旒黑帻,青袍博带,外面披件织锦中长衣,腰间青绦上莹莹然是枚青润山玄玉。而臣子满头细细发辫,以牛筋带束在脑后,身披件油润旧革甲,倒像是蛮族牧人装束,惟有身上那件漆黑如墨大氅上侧光显出层层夔雷纹,是东陆名家织匠才有手工。
国主整整袍袖,从容起身,自顾自地踱起步来。武士不敢怠慢,跟随在后。阔达七间深静宫殿中静得生凉,窗外飞挑屋檐遮蔽大部分阳光,室内片阴晦,看不清国主神情。臣子微低头,在平滑如镜云石地面上看见自己面容,苍苍满是风霜痕迹。
“已经老?”他在心中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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