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把香狠狠掰成两截,插回炉中。这下动作太狠,动肩上伤口,他不由得“咝”声跌回到榻上去。苏荆溪赶紧上前,扳住肩膀检查有无渗血。
吴定缘在旁边看,低声咕哝句:“真是个大萝卜……”——南京话里,大萝卜便是呆蠢直楞之意。
于谦暗自松口气,他脊背微微沁出汗水,别说大明,上追元宋唐汉,有几个小臣敢把储君骂得狗血淋头?他也算是前无古人。总算这番唇舌没白费,激起太子血气。至于他有没有心存芥蒂,会不会秋后算账,于谦暂时还顾不得那多。
现在既然太子重振旗鼓,那接下来还有个现实问题要解决——箭伤怎办?就算用解骨之法可以勉强上路,路上也得有郎中照顾才成,日不可中断。
“实在
刘三吾前后删掉包括“民社君”在内八十五条,重出《孟子节文》。从此天下官学私塾,只准教授节文。
于谦喊出这句来,可以说是要冒很大风险。不过他丝毫没有怯意,反而更进步:
“殿下是要做天子人,难道不知这才是为君之道?”
朱瞻基嘴唇不自然地抖动起来,“为君之道”四字像木楔样,直直钉入他内心,远比于谦之前詈骂更加刺痛。从他做上皇太子开始,类似声音便在阴暗角落里窃窃回荡着,说他秉性不淳,说他性情躁动,说他贪玩轻佻,总之是不适合做储君。朱瞻基无从反驳,又没法较真,否则又会飞来句“偏狭无量”,他只能努力不去想这些事,将其深埋于意识深处。
没想到这些积年沉渣,被于谦通雷吼炸出来,在朱瞻基枯槁内心纷纷扬扬地飘起来。其中有不甘有困惑,也有屈辱与愤怒,它们交织成片极其复杂情绪,为这具身躯注入股奇异活力。
这时于谦抖衣袍,跪在地上,“若殿下明白为君之道,臣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若殿下不明白,心引颈受戮,臣亦不再劝谏,请您回銮宫城。只是日后史家有察,只怕会在汗青之上秉笔直书:废王懦弱,宁效刘禅面缚梓舆,不学曹髦驱车南阙。
其时《三国志通俗演义》流行已久,大内之中也有读者。这两桩典故,下子就戳中朱瞻基最疼地方。
“本王没那不堪!”他攥紧拳头,不由得怒吼起来。
“那就证明给看!”于谦亦毫不示弱,挑衅似地望着太子。
他们两个到底都是年轻人,吵起来几乎忘君臣身份,怒目以对。朱瞻基热血时上涌,奋力从床榻上站起来,从苏荆溪身旁小香炉里拔起根香来,气鼓鼓地当场明誓:“朱瞻基以此炉为誓,无论劫难几重,本王绝不放弃,誓回京城,擒拿凶顽,神人共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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