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得承认,自己倒不是觉得实学有用才去学,只是单纯觉得它美。”
张泉见太子仍有不解,便朝远处指:“就拿这条漕河来说,绵延三千五百九十里,皆靠人力而成。殿下你路走来,应该也能看到吧?瓜洲左右行舟、淮安五坝过闸、南旺鱼嘴分水,设计得多精妙,计算得多精准,是多棒巧思啊。这其中巧夺天工之处,可不是文人几篇无关痛痒风景诗词能描摹出来。先后走十几次,每次都流连忘返,这条长河里面藏着营造、术数、格物、天文、地理、驭水之术,都是达用实学啊,太美。那些宁坐书斋读书人,无
直伸向北方地平线,如天外剑仙劈出道剑痕,波光粼粼,极为壮观。
再想到此河本非天成,而是人工凿成,饶是太子心事重重,胸中也不由得荡起股自豪之感:“大明,竟能完成这等洪业。”
“北方地势平阔。这里还不算最平,等过阁上闸,接下来路途才是真正马平川,再无地势钳制,可以风行水劈直至天津卫。”张泉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
“舅舅你个京城富贵闲人,怎对漕河如此熟悉?”朱瞻基忍不住问。
张泉笑声,眼神里透出感慨:“京城里人,只知道是个擅长琴棋书画、清谈弓马外戚,可他们不知道,真正兴趣却是在实体达用之学上。”
“实体达用?”
“现在人,味沉耽于典籍,捧着断烂朝报整天寻章摘句,两耳不闻窗外之事。个工部博学鸿信,不谙营造法式之勾股;方上县父母官,不知道农稼青熟之时令;位漕河大员,不知浪潮波涛之起伏,岂不荒唐?”说到这里,张泉伸出个指头,“所谓实体达用之学,就是实在、实用之学,是那些可以经国济民、格物游艺学问,这才是洞悉世理手段。”
张泉双眼熠熠生辉,朱瞻基还没见舅舅露出过这样表情。不过他有些不服气:“记得有次樊迟去请教孔子如何种地和种菜,孔子说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圣人训斥樊迟是小人,说只要上面人懂礼、知义、守信,下面百姓自然就会诚心来投,不必去学稼圃。”
张泉不屑道:“孔子还说过‘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呢。那些经学大师毛病就在这儿,强作解人,以为只要精通礼法文章,天下万物便会自动归位。实学好处,就在于个实,去理解万物运转之妙。”他顿顿,忽又自嘲道,“不过现在朝廷用士,只在四书五经里寻,是个外戚,不便参加科举,倒不必受经艺限制,可以做点自己想做实事。”
朱瞻基意外地看着张泉,先前他还真不知道,自家舅舅还有这个古怪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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