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英子先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被县知事一点,才发现不太对劲。她刚才亲眼看到,那些难民携带的行李并不多,怎么能完成这么长距离的逃难?
县知事道:“流民所到之处,当地z.府都会在路边摆好食、水,不许停留,只求让他们有体力离境,去祸害下一家。”
他说得很平淡,既无得意也无愧疚。事实上,这种做法在前清那会儿是通行的。流民为何能一流千里,正是各地官府一路递送推诿的结果。姚英子想起当年在蚌埠集,李巡检也是主动施出粥米,只求城下灾民早点滚蛋。
“那……华亭县处理不了,可以让沪海道出面收容啊。”姚英子又发出疑问。
可县知事笑了笑:“陈其美在上海公然招兵买马,道尹大人都管不过来,还指望他能做什么?”
会恐怕要左支右绌、顾此失彼了。
冯煦做过安徽巡抚,有着丰富的灾政经验,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个纰漏。可惜呀,就因为儿女私情的一点误会,这个提醒未能及时传达给沈敦和。姚英子一想到这里,便涌起懊恼与羞愤。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县知事的吆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是个民国后才上任的年轻*员,正叉腰站在堂下,分派手下去镇上搜集木桶、水瓢和面饼。姚英子好奇地问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县知事说天气这么热,那些难民必然又饿又渴,准备点水和干粮放在路边的给食点,方便取用。
姚英子登时对这位县知事大为改观,真是个怀有悲悯之心的好官。不料县知事下一句便道:“让他们吃饱喝足,好有力气尽快上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姚英子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冒起来,燎得心尖无比烦躁。县知事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何必管这些事?还是早早回去吧。”
姚英子在县知事眼里,读出了一丝轻蔑。她在筹办保育讲习所时,不止一次在别人眼中看到这种神情。在他们的世界里,似乎从来不会把“女子”和“妇道”之外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妇道人家怎么就不能管了?我是医生,这是我的责任。”她硬邦邦地顶回去。
县知事一脸无奈:“医生是治病的,但目下这些难民最需要的是赈济。敝县力有未逮,还是上海那边更富庶一些,更适合他们就食。”
姚英子摇摇
姚英子一惊。上路?难民潮里有大量老弱病残,急需诊治,怎么能立刻上路呢?
“华亭县这里不做收容的吗?”她问。
县知事双手一摊:“华亭县是个小地方,哪里收容得了?赶快礼送出境,别让他们祸害本地就好。”
“你这也……也太不负责任了!”姚英子有点生气。
面对指责,县知事只是冷冷一笑:“姚小姐,你想想,这些难民是怎么跑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