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本沉默下来,沉默了许久。我也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驱车赶路。想必她有难言之隐,就让她安静一会儿好了。但这时间里,我发觉岛本的情形有点反常。她开始以古怪的声音喘息,要拿什么作比较的话,那声音有些像机器的响动,以至最初我还以为引擎出了故障。然而声音毫无疑问来自旁边座位。并非呜咽。听起来就好像支气管开了个洞,每次呼吸都从洞里漏气。
等信号灯
我们驾驶租来的小汽车赶往机场。天气风云突变,头上彤云密布,刚才还点点现出的天空已经全然不见。眼看就要下雪了。
“那是我小孩的灰,我生的惟一婴儿的骨灰。”岛本自言自语似地说。
我看她的脸,又往前看。卡车老是溅起融雪的泥水,我不得不一次次开动雨刷。
“生下第二天就死了。”她说,“仅仅活了一天、抱了两三回。极好看的婴儿,软乎乎的……原因不大清楚,呼吸不顺畅,死时脸色都变了。”
我说不出什么,伸出左手放在她手上。
地上。倒到最后灰只有正好盛满她手心那么一点点。是什么灰,又是谁烧的呢?这是一个无风的宁静下午,白灰因而久久停在她手心不动。之后,岛本将空壶装回挎包,用食指尖沾一点灰,递到唇边轻轻舔了一下,继而看我的脸,想笑,但没能笑出。手指仍停在唇上。
她蹲在河边将灰放入水中的时间里,我站在旁边盯视其一举一动。她手中那一点点灰转眼间被水冲走了。我和岛本站在河边定睛注视水的行踪。她细看了一会儿手心,然后在水面上冲去余灰,戴上手套。
“真能流去大海?”岛本问。
“大概。”但我无法确信那点灰一定流到大海。到海还有相当远的距离,有可能沉入某处的水潭,就势滞留那里。当然,其中的些许恐怕还是会抵达大海的。
接下去,她开始用落在那里的一块木片挖掘发软的地面,我也帮忙。小坑挖出后,岛本将布袋里的壶埋在里面。乌鸦的叫声从哪里传来。估计它们自始至终在静静地目睹我们的作业。无所谓,想看就看好了,又不是干什么坏事,不过是把烧的什么灰放进河流而已。
“女孩儿,名字还没有呢。”
“什么时候死的?”
“正好去年这个时候。”岛本说,“二月。”
“可怜。”
“哪里也不想埋,不想放在黑乎乎的地方。想在自己手上保管一段时间,然后顺着河放流大海,乘云化雨。”
“会下雨?”岛本边用鞋尖抚平地面边问。
我抬头看天,“得一会儿。”我说。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孩子的灰会不会流到大海,混在海水里蒸发,再变云变雨落回地面?”
我再次望天,又朝水流看去。
“有可能那样。”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