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其实已经快到上班时候,大家都急于要回到厂里去,曼桢也就说:"算算,为这只手套!"她说是这样说着,却多少有点怅惘。曼桢这种地方是近于琐碎而小气,但是世钧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她这种地方也还是很可怀念。曼桢有这个脾气,样东西旦属于她,她总是越看越好,以为它是世界上最最好……他知道,因为他曾经是属于她。
那天从郊外回到厂里去,雨直下得不停,到下午放工时候,才五点钟,天色已经昏黑。也不知道是怎样种朦胧心境,竟使他冒着雨重又向郊外走去。泥泞田陇上非常难走,步滑。还有那种停棺材小瓦屋,像狗屋似,低低地伏在田陇里,白天来时候就没有注意到,在这昏黄雨夜里看到,有种异样感想。四下里静悄悄,只听见那皇皇犬吠声。路上就没有碰见过个人,只有次,他远远看见有人打着灯笼,撑着杏黄色大伞,在河滨对岸经过。走不少时候,才找到那两棵大柳树那里。他老远就用手电筒照着,照就照到树下那只红色手套,心里先是高兴,走到跟前去,弯腰拾起来,用电筒照着,拿在手里看看,又踌躇起来。明天拿去交给她,怎样说呢?不是显著奇怪?冒着雨走上这远路,专为替她把这只手套找回来。他本来意思不过是因为抱歉,都是因为他要拍照片,不然人家也不会失落东西。但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理由不够充分。那怎样呢?他真懊悔来到这里,但是既然来,东西也找到,总不见得能够再把它丢在地下?他把上面泥沙略微掸掸,就把它塞在袋里。既然拿,总也不能不还给人家。自己保存着,那更是笑话。
第二天中午,他走到楼上办公室里。还好,叔惠刚巧又被经理叫到里面去。世钧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泥污手套,他本来很可以这样说,或者那样说,但是结果他句话也没有。仅只是把它放在她面前。他脸上如果有任何表情话,那便是种冤屈神气,因为他起初实在没想到,不然他也不会自找麻烦,害得自己这样窘。
曼桢先是怔怔,拿着那只手套看看,说:"咦?……嗳呀,你昨天后来又去?那远路──还下着雨──"正说到这里,叔惠进来。她看见世钧脸色彷佛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似,她也就机械地把那红手套捏成团,握在手心里,然后搭讪着就塞到大衣袋里去。她动作虽然很从容,脸上慢慢地红起来。自己觉得不对,脸上热烘烘,热气非常大,好容易等这阵子热退下去,腮颊上顿时凉飕飕,彷佛接触到阵凉风似,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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