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桢和他婚约向她公开。这天上午,沈太太独自在起坐间里,拿着两只锡蜡台在那里擦着。年关将近,香炉蜡台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世钧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笑道:"舅舅怎才来两天就要走?"沈太太道:"快过年,人家家里也有事情。"世钧道:"送舅舅到上海去。"沈太太顿顿方才微笑道:"反正天到晚就惦记着要到上海去。"世钧微笑着不作声,沈太太便又笑着代他加以解释,道:"知道,你们在上海住惯人,在别处待着总嫌闷得慌。你就去玩两天,不过早点回来就是,到年底,店里也要结账,家里也还有好些事情。"世钧"唔"声。
他老坐在那里不走,想出些闲话来跟她说。闲谈会,沈太太忽然问道:"你跟顾小姐熟不熟?"世钧不禁心跳起来。他想她定是有意,特地引到这个题目上去,免得他要说又说不出口。母亲真待他太好。他可以趁此就把实话说出来。但是她不容他开口,便接连着说下去道:"问你不是为别,昨天晚上你爸爸跟说,说这顾小姐长得非常像他从前见过个舞女。"跟着就把那些话告诉他,说那舞女也姓顾,和顾小姐定是姊妹;那舞女,父亲说是舅舅认识,也说不定是他自己相好,却推在舅舅身上。世钧听,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定定神,方道:"想,爸爸也不过是随便猜测话,怎见得就是,天下长得像人也很多──"沈太太笑道:"是呀,同姓人也多得很,不过刚巧两桩巧事凑在起,所以也不怪你爸爸疑心。"世钧道:"顾小姐家里去过,她家里弟弟妹妹很多,她父亲已经去世,就个母亲,还有祖母,完全是个规规矩矩人家。那绝对没有这种事情。"沈太太皱着眉说道:"也说是不像呀,看这小姐挺好嘛!不过你爸爸就是这种囫囵脾气,他心里有这样个成见,你跟他辈子也说不清楚。要不然从前怎为点芝麻大事情就呕气呢?再给姨太太在中间挑唆,谁还说得进话去呀?"
世钧听她口吻可以听得出来,他和曼桢事情是瞒不过她,她完全知道。曼桢住在这里时候,沈太太倒是点也没露出来,世钧却低估她,没想到她还有这点做工。其实旧式妇女别不会,"装羊"总会,因为对自己感情向抑制惯,要她们不动声色,假作痴聋,在她们是很自然事,并不感到困难。
沈太太又道:"你爸爸说你不晓得可知道顾小姐底细,说-他哪儿知道呀,这顾小姐是叔惠先认识,是叔惠朋友-你爸爸也真可笑,先那喜欢叔惠,马上就翻过来说他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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