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梁太太劝他道:“看你将就点罢!你要娶个阔小姐,你眼界又高,差点门户,你又看不上眼。真是几千万家财人家出身女孩子,骄纵惯,哪里会像薇龙这好说话?处处地方你不免受拘束。你要钱目原是玩,玩得不痛快,要钱做什?当然,过七八年,薇龙收入想必大为减色。等她不能挣钱养家,你尽可以离婚。在英国法律上,离婚是相当困难,唯合法理由是犯*。你要抓到对方犯*证据,那还不容易?”席话说得乔琪心悦诚服,他们很快就宣布结婚,在香港饭店招待来宾,自有番热闹。
香港公寓极少,两个人租幢房子嫌太贵。与人合住又嫌耳目混杂。梁太太正舍不得薇龙,便把乔琪招赘进来,拨楼下三间房给他们住。倒也和独门独户公寓差不多。从此以后,薇龙这个人就等于卖给梁太太和乔琪乔,整天忙着,不是替乔琪乔弄钱,就是替梁太太弄人。但是她也有快乐时候,譬如说,阴历三十夜她和乔琪两个人单独到湾仔去看热闹。湾仔那地方原不是香港中心区,地段既偏僻,又充满下等娱乐场所,惟有年度新春市场,类似北方庙会,却是在那里举行。届时人山人海,很多时髦人也愿意去挤挤,买些零星东西。薇龙在档古玩摊子上看中盆玉石梅花,乔琪挤上前去和那伙计还价。那人蹲在层层陈列品最高层上,穿着紧身对襟柳条布棉袄,色子,顶呢帽推在脑后,街心悬挂着汽油灯强烈青光正照在他那广东式硬线条脸上,越显得山陵起伏,丘壑深沉。他把只手按着膝盖上,只手打着手势,还价还半晌,只是摇头。薇龙拉乔琪把道:“走罢走罢!”她在人堆里挤着,有种奇异感觉。头上是紫黝黝蓝天,天尽头是紫黝黝冬天海,但是海湾里有这个地方,有是密密层层人,密密层层灯,密密层层耀眼货品——蓝磁双耳小花瓶、卷卷葱绿堆金丝绒、玻璃纸袋装着“巴岛虾片”、琥珀色热带产榴莲糕、拖着大红穗子佛珠、鹅黄香袋、乌银小十字架、宝塔顶凉帽;然而在这灯与人与货之外,还有那凄清天与海——无边荒凉,无边恐怖。她未来,也是如此——不能想,想起来只有无边恐怖。她没有天长地久计画。只有在这眼前琐碎小东西里,她畏缩不安心,能够得到暂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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