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两手扶着桌子,垂着眼皮,脸庞下半部抖得像嘴里含着滚烫蜡烛油似,用尖细声音逼出两句话道:“你去挨着你二哥坐坐!你去挨着你二哥坐坐!”她试着在季泽身边坐下,只搭着他椅子角,她将手贴在他腿上,道:“你碰过他肉没有?是软、重,就像人脚有时发麻,摸上去那感觉……”季泽脸上也变色,然而他仍旧轻佻地笑声,俯下腰,伸手去捏她脚道:“倒要瞧瞧你脚现在麻不麻?”七巧道:“天哪,你没挨着他肉,你不知道没病身子是多好……多好……”她顺着椅子溜下去,蹲在地上,脸枕着袖子,听不见她哭,只看见发髻上插风凉针,针头上粒钻石光,闪闪掣动着。发髻心子里扎着小截粉红丝线,反映在金刚钻微红光焰里。她背影挫挫,俯伏下去。她不像在哭,简直像在翻肠搅胃地呕吐。
季泽先是楞住,随后就立起来道:“走就是。你不怕人,还怕人呢。也得给二哥留点面子!”七巧扶着椅子站起来,呜咽道:“走。”她扯着衫袖里手帕子脸,忽然微微笑道:“你这样护卫二哥!”季泽冷笑道:“不护卫他,还有谁护卫他?”七巧向门走去,哼声道:“你又是什好人?趁早不用在跟前假撇清!且不提你在外头怎样荒唐,只单在这屋里……老娘眼睛里揉不下沙子去!别说是你嫂子,就是是你奶妈,只怕你也不在乎。”季泽笑道:“原是个随随便便人,哪禁得起你挑眼儿?”七巧待要出去,又把背心贴在门下,低声道:“就不懂,什地方不如人?有什地方不好……”季泽笑道:“好嫂子,你有什不好?”七巧笑声道:“难不成跟个残废人,就过上残废气,沾都沾不得?”她睁着眼直勾勾朝前望着,耳朵上实心小金坠子像两只铜钉把她钉在门上——玻璃匣子里蝴蝶标本,鲜艳而凄怆。
季泽看着她,心里也动动。可是那不行,玩尽管玩,他早抱定宗旨不惹自己家里人,时兴致过去,躲也躲不掉,踢也踢不开,成天在面前,是个累赘。何况七巧嘴这样敞,脾气这样躁,如何瞒得人?何况她人缘这样坏,上上下下谁肯代她包涵点,她也许是豁出去,闹穿也满不在乎。他可是年纪轻轻,凭什要冒那个险,他侃侃说道:“二嫂,虽年纪小,并不是味胡来人。”
仿佛有脚步声,季泽撩袍子,钻到老太太屋子里去,临走还抓大把核桃仁。七巧神志还不很清楚,直到有人推门,她方才醒过来,只得将计就计,藏在门背后,见玳珍走进来,她便夹脚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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