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莉跟比比上银行去,银行是新建白色大厦,进门,光线阴暗,磁砖地上大堆大堆屎,日本兵拉。黄铜栅栏背后,行员倒全体出动,个个书桌前都有人坐着,坐得最近个混血儿皱着眉,因为空气太难闻。他长袖衬衫袖子上勒着条宽紧带,把袖口提高,便于工作,还是二十世纪初西方流行,九莉见恍如隔世。
她还剩十三块钱存款,全提出来。比比答应借钱给她买船票,等有船时候。
“留两块,不然你存折没有,”比比说。
“还要存折干什?”
比比没有她世界末日感。
区采樵贫民来洗劫过。以前她和比比周末坐在马路边上铁阑干上谈天,两脚悬空宕在树梢头,树上有球球珍珠兰似小白花,时而有阵香气浮上来;底下山坡上白雾中偶然冒出顶笠帽,帽檐下挂着圈三寸长百褶蓝布面幕,是捡柴草女人——就是她们。
这时她英文教授房子。她看他书架,抽出本毕尔斯莱插画《莎乐美》,竟把插图全撕下来,下决心要带回上海去,保存线西方文明。
久等,浴室闩着门,敲门也不应,也不知道是在洗衣服还是泡得舒服,睡着。等来等去,她倒需要去浴室。到别处去,怕浴室有空档被人抢去,白等这些时,只得掩上房门蹲下来。空心纸团与层层纸页上沙沙阵雨声。她想起那次家里被贼偷,临去拉泡屎,据说照例都是这样,为运气好。是不是做贼行径?
项八小姐与毕先生来看过她,带包腐竹给她。她重托他们代打听船票消息。
项八小姐点头道:“们也要走。”
人行道上具尸首,规规矩矩躺着,不知道什人替他把胳膊腿都并好,身短打与鞋袜都
电话不通,她隔些时就去问声,老远走去。他们现在不住旅馆,租房子同居。
主持救济学生李医生常陪着日本*员视察。这李医生矮矮,马侨,搬到重前舍监套房间里住,没带家眷。手下管事批学生都是他小同乡,内中有个高头大马很肉感脸横肉女生似乎做压寨夫人。大家每天也是排队领盘黄豆拌罐头牛肉饭,拿着大匙子分发两个男生越来越横眉竖目,仿佛是吃他们。而这也是实情。夜里常听见门口有卡车声,是来搬取黑市卖出来米粮罐头——从英z.府存量里拨出来。
“婀坠跟李先生要结婚,”比比说。“就注个册。宿舍里另拨间房给他们住。”
九莉知道她替婀坠觉得不值得。
况且橡胶园也许没有,马来亚也陷落。蕊秋从新加坡来过信——当然没提劳以德——现在也不知道她还在那里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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