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还跟前妻娘家做近邻,出出进进不免被评头品足,有点不成体统,随即迁入幢大老洋房,因为那地段贬值,房租也还不贵。翠华饭后到阳台上去眺望花园里荒废网球场,九莉跟出去。乃德也踱出来。风很大,吹着翠华半旧窄紫条纹薄绸旗袍,更显出捻腰身,玲珑突出胯骨。她头发油光全往后,梳个低而扁髻,长方脸,在阳光中苍白异常,长方大眼睛。
“咦,你们很像,”乃德笑着说,有点不好意思,仿佛是说他们姻缘天定,连前妻生女儿都像她。
但是翠华显然听不高兴,只淡淡笑着“唔”声,嗓音非常低沉。
九莉想道:“也许粗看有点像。——不知道。”
她有个同班生会作旧诗,这年咏中秋:“塞外忽传三省失,江山已缺
是从此成个黑人,不见天日。她父亲活到七八十岁,中间这些年她抽上鸦片烟解闷,更嫁不掉。这次跟乃德介绍见面,打过几次牌之后,他告诉楚娣:“知道她从前事,不介意,自己也不是张白纸。”
楚娣向九莉道:“你二叔结婚,很帮忙,替他买到两堂家俱,那是特价,真便宜,是因为打官司分家要联络他。”她需要解释,不然像是不忠于蕊秋。
她对翠华也极力敷衍,叫她“十姐”。翠华又叫她“三姐”。叙起来也都是亲戚。乃德称翠华“十妹”,不过他怕难为情,难得叫人。做媒两个堂妹又议定九莉九林叫“娘”。
楚娣在背后笑道:“你叫‘二叔’,倒像叔接嫂。”
她这向除忙两场官司与代乃德奔走料理婚事,又还要带九莉去看医生。九莉对于娶后母事表面上不怎样,心里担忧,竟急出肺病来,胳肢窝里生个皮下枣核,推着是活动,吃两年药方才消退。
喜期那天,闹房也有竺大太太,出来向楚娣说:“新娘子太老没意思,闹不起来。人家那老气横秋敬糖敬瓜子。二弟弟倒是想要人闹。”
卞家表姐妹们都在等着看新娘子,弄堂里有人望风。乃德向说九林跟他们卞家学,都是“马路巡阅使”。
“看见你们娘,”她们后来告诉九莉。“说没什好看,老都老。”
过门第二天早上,九莉下楼到客室里去,还是她小时候那几件旧摆设,赤凤团花地毯,熟悉淡淡灰尘味夹着花香——多两盆花。预备有客来,桌上陈列着四色糖果。她坐下来便吃,觉得是贿赂。
九林走来见,怔怔,也坐下来吃。二人声也不言语,把盘蓝玻璃纸包大粒巧克力花生糖都快吃光。陪房女佣见,也不作声,忙去开糖罐子另抓两把来,直让他们吃,他二人方才微笑抽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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