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烟灰盘烟蒂,她都拣起来,收在只旧信封里。
她有两张相片,给他看,因为照相没戴眼镜,她觉得是她本来面目。有张是文姬要登她照片,特为到对门家德国摄影师西坡尔那里照,非常贵,所以只印张。阴影里只露出个脸,看不见头发,像阮布然特画。光线太暗,杂志上印得片模糊,因此原来张更独无二,他喜欢就送给他。
“这是你面,”他说另张。“这张是整个人。”
杂志上虽然印得不清楚,“在看守所里看见,也看得出你很高。”
他临走她顺手抽开书桌抽屉,把装满畑蒂信封拿给他看。他笑。
下来时候,用手去捻沙发椅扶手上根毛呢线头,带着丝微笑,目光下视,像捧着满杯水,小心不泼出来。
“你脸上有神光,”他突然有点纳罕轻声说。
“皮肤油,”她笑着解释。
“是满面油光吗?”他也笑。
他约她到向璟家里去趟,说向璟想见见她。向璟是战前文人,在沦陷区当然地位很高。之雍晚饭后骑着他儿子单车来接她,替她叫部三轮车。清冷冬夜,路相当远。向璟住着个花园洋房,方块乌木壁大客厅里许多人,是个没酒暍鸡尾酒会。九莉戴着淡黄边眼镜,鲜荔枝样半透明清水脸,只搽着桃红唇膏,半鬈头发蛛丝样细而不黑,无力堆在肩上,穿着件喇叭袖孔雀蓝宁绸棉袍,整个看上去有点怪,见人也还是有点僵,也不大有人跟她说话。
他每次问“打搅你写东西吧?”她总是摇摇头笑笑。
他发现她吃睡工作都在这间房里,笑道:“你还是过学生生活。”她也只微笑。
后来她说:“不觉得穷是正常。家里穷,可以连吃只水菓都成道德问题。”
“你像年青时候样。那时
“其卖还是你表叔,”向璟告诉她。
他们本来亲戚特别多,二婶三姑在国外总是说:“不要朝那边看!那边那人有点像们亲戚。”
向璟是还潮留学生,回国后穿长袍,抽大烟,但仍旧是个美男子,希腊风侧影。他太太是原有,家里给娶,这天没有出现。他早已不写东西,现在当然更有理由韬光养晦。
九莉想走,找到之雍,他坐在沙发上跟两个人说话。她第次看见他眼睛里轻藐神气,很震动。
她崇拜他,为什不能让他知道?等于走过时候送束花,像中世纪欧洲流行恋爱样绝望,往往是骑士与主公夫人之间,形式化得连主公都不干涉。她直觉得只有无目爱才是真。当然她没对他说什中世纪话,但是他后来信上也说“寻求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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