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毡帽,穿着登山鞋,黑色羊毛衫塞进卡其裤裤腰。他微笑着,慢慢点头。莱拉不记得他从前说话是不是这样:“真”这个词,若有所思表情,手指在膝盖上搭成帐篷,连这点头方式也是新。如此成熟词语,如此成熟动作,她为什会觉得吃惊呢?现在他已经是成年人,塔里克,他是个动作迟慢、笑容中带着疲惫二十五岁男人。他很高,留大胡子,比她梦到他要瘦些,但双手看上去很强壮,双劳动者手,布满弯弯曲曲血管。他脸依旧瘦削而英俊,但肤色已经不像从前那浅;他额头有风吹雨打痕迹,和脖子样,都被太阳晒得发黑,这是个终于结束劳累漫长征途旅人额头。他毡帽被推向脑袋后面,她能看出来他已经开始秃顶。他那双褐色眼睛比她记忆中更加阴郁,更加苍白
菜拉
塔里克说他有个室友,室友表哥曾经因为画火烈鸟而遭到公开鞭打。他——那个表哥——对它们爱好好像种无法治愈疾病。
“画整整本写生簿,”塔里克说,“用油彩画几十只火烈鸟,有在湖里散步,有在沼泽地晒太阳。还画些在落日下飞翔。”
“火烈鸟。”莱拉说。她望着靠墙而坐他,他那条完好腿屈起来。当早些时候朝他跑过去之后,现在这种冲动又出现。此时此刻,她在前门有种想摸摸他冲动,她很想双手抱着他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前哭泣,用低沉而含糊声音遍又遍地呼唤他名字;但这种念头让她觉得很尴尬。她是否表现得太过急切,她寻思,太过绝望?也许是这样吧。但她情难自禁。现在她又想摸摸他,想再次向自己证明他真在这里,他不是梦,不是幽灵。
“真,”他说,“火烈鸟。”
塔利班见到那些画时候,塔里克说,看到那些鸟裸露长腿,他们很生气。把那个表哥双脚绑起来,用鞭子抽得他脚底出血之后,他们向他提供个选择:要把画毁掉,要把火烈鸟画得雅观些。所以表哥拿起画笔,给每只鸟画上裤子。
“所以就出现这种东西:伊斯兰教火烈鸟。”塔里克说。
说完他们两人哈哈大笑,但是莱拉强行抑制住笑声。她为自己缺个门牙发黄牙齿而感到脸上无光。为自己苍老面容和肿胀嘴唇感到羞愧。她希望刚才她有机会洗脸,哪怕梳理下头发也好。
“但最得意人是他,那个表哥,”塔里克说,
“他用水彩画上那些裤子。塔利班走,他就把它们洗掉。”他笑起来——莱拉发现他自己也缺颗牙齿——望着自己双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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