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说到这里看着嘿嘿笑,这位四十年前浪子,如今赤裸着胸膛坐在青草上,阳光从树叶缝隙里照射下来,照在他眯缝眼睛上。他腿上沾满泥巴,刮光脑袋上稀稀疏疏地钻出来些许白发,胸前皮肤皱成条条,汗水在那里起伏着流下来。此刻那头老牛蹲在池塘泛黄水中,只露出脑袋和条长长脊梁,看到池水犹如拍岸样拍击着那条黝黑脊梁。这位老人是最初遇到,那时候刚刚开始那段漫游生活,年轻无忧无虑,每张新脸都会使兴致勃勃,切所不知事物都会深深吸引。就是在这样时刻,遇到福贵,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从来没有过个人像他那样对全盘托出,只要想知道,他都愿意展示。
和福贵相遇,使对以后收集民谣日子充满快乐期待,以为那块肥沃茂盛土地上福贵这样人比比皆是。在后来日子里,确实遇到许多像福贵那样老人,他们穿得和福贵样衣裤,裤裆都快耷拉到膝盖。他们脸上皱纹里积满阳光和泥土,他们向微笑时,看到空洞嘴里牙齿所剩无几。他们时常流出混浊眼泪,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时常悲伤,他们在高兴时甚至是在什事都没有平静时刻,也会泪流而出,然后举起和乡间泥路样粗糙手指,擦去眼泪,如同弹去身上稻草。
可是再也没遇到个像福贵这样令难忘人,对自己经历如此清楚,又能如此精彩地讲述自己。他是那种能够看到自己过去模样人,他可以准确地看到自己年轻时走路姿态,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衰老。这样老人在乡间实在难以遇上,也许是困苦生活损坏他们记忆,面对往事他们通常显得木讷,常常以不知所措微笑搪塞过去。他们对自己经历缺乏热情,仿佛是道听途说般地只记得零星几点,即便是这零星几点也都是自身之外记忆,用、两句话表达他们所认为切。在这里,常常听到后辈们这样骂他们:
“大把年纪全活到狗身上去。”
福贵就完全不样,他喜欢回想过去,喜欢讲述自己,似乎这样来,他就可以次次地重度此生。他讲述像鸟爪抓住树枝那样紧紧抓住。
家珍走后,娘时常坐在边偷偷抹眼泪,本想找几句话去宽慰宽慰她,看到她那付样子,就什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她常对说:
“家珍是你女人,不是别人,谁也抢不走。”
听这话,只能在心里叹息声,还能说什呢?好端端个家成砸破瓦罐似四分五裂。到晚上,躺在床上常常睡不着,会儿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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