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霖四岁生日春夜,陆桓城灌很多酒。
最醇,最烈,最忘忧。
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他都过着清规戒律生活,卯时迎曦光出门,酉时披落霞归家,唯有陆霖生日这天,他可以放下生意,毫不节制地放纵自己,变成个嗜酒可怜醉汉。
他提着酒坛子,仰头大口大口猛灌,喝得烂醉如泥,歪斜地偎在青竹身边。脸颊贴着冰冷竹壁,吻它,陪它说话,抬头望着月亮,寂寞地守整晚。
竹庭幽静,旧时凉风拂过面颊,他和晏琛还像从前那样,亲密地依偎着。
沉过后,他开始变本加厉地惩罚自己。除陪伴孩子,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生意上,当真是日进斗金,堆银如山。哪怕某日他不幸猝死,陆家殷实家底也足以让陆霖过辈子酒池肉林日子。
这四年里,媒婆把陆宅门槛都踏破。
陆桓城年近三十,仪表堂堂却无妻无妾,枕畔长久空落,膝下只陆霖个独子。阆州但凡有名有姓人家,都争相排着队要将芳龄女儿往他床上送。媒人鱼贯而入,又悻悻而归,几年来竟没有门亲事说成过,连甘愿作妾也未能入门。
陆母见他白日在外奔波辛苦,晚上回屋连个贴心伺候姑娘都没有,便出言劝几次,说咱们纳房小妾,正房名分还给晏琛留着。晏琛是个好孩子,往后回来,想必能懂你不得已。
陆桓城直接回绝。
不同,只是人竹。
月光倾泻而下,化作池流银,涂亮片片鱼鳞屋瓦。头顶斑驳竹叶落在皓月中央,是画里留白与墨影。
这是个美好晴夜。
不像四年前那夜,天地落着雨,心底落着泪,幽微烛光将西窗映作张泛黄宣纸。雷电竖劈,婴儿啼哭,染血竹叶子片接着片从窗棂间飞出
他从前承诺过,身旁枕头只留予晏琛人,沾不得半点儿胭脂水粉。又劝诫陆母往后也莫要再提纳妾之事,她儿子断袖断得彻底,除晏琛,对谁都硬不起来。
最后想想,觉得还是不够保险,索性扔下句:要是纳进来,纳几个,就往二弟房里送几个。
从此以后,再没个媒婆登过门。
据说陆家养只碧眼玄猫,体型硕大,凶恶如虎,成天蹲在朱漆大门前头坐阵,不咬路人,专咬那些个肥嘟嘟、笑嘻嘻媒婆,把红帕子挠得稀巴烂,把唇边黑痣抓出个大窟窿,把写着小姐们生辰八字红纸撕成碎片,糊出个“死”字,爪子拍回媒婆脑门上。
在长达数年不懈努力之后,阆州各家终于放弃陆桓城这个三十未娶金龟婿。他们隐约明白,陆桓城心里应该有人,那个人挤占所有爱,让他再也容不下云鬓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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