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坪正街上,同和祥花纱号后屋,商会会长住宅偏院里,小四方天井中,有个酱紫色金鱼缸,贮满缸清水,缸中搁着个玲珑苍翠小石山。石出上阴面长有几簇虎耳草,叶片圆圆,毛茸茸。会长是个五十岁左右二号胖子,在辰溪县花纱字号作学徒出身,精于商业经营,却不甚会应酬交际。在小码头作大老板太久,因之有点隐逸味,有点泥土气息。其时手里正捧着只白铜镂花十样锦水烟袋,和铺中个管事在鱼缸边玩赏金鱼,喂金鱼食料谈闲天。两人说起近两月来上下码头油盐价格起跌以及花纱价入秋看涨,桐油价入冬新货上市看跌情形。前院来个伙计,肩上挂着个官青布扣花褡裢,背把雨伞,是上月由常德押货船上行,船刚泊辰溪县,还未入麻阳河,赶先走旱路来报信。会长见这个伙计,知道自己号上船已快到地,异常高兴。
“周二先生,辛苦辛苦。怎今天你才来!刚到吗?船到吗?”且接二连三问大串沅水下游事情。
到把各事明白后,却笑。因为这伙计报告下面事情时,就说到新生活实施情形。常德府近来大街上走路,已经点不儿戏,每逢定日子,街上各段都有荷枪兵士,枪口上插上小小红旗绿旗,写明“行人靠左”。走错就要受干涉。
礼拜天各学校中童子军也齐出发,手持齐眉棍拦路,教育上街市民,取缔衣装不整齐行路人。衙门机关学堂里人要守规矩,划船上岸进城也要守规矩。常德既是个水码头,整千整万水手来来去去,照例必入城观观光,办点零用货物,到得城中后,忙得这些乡下人真不知如何是好。出城后来到码头边,许多人仿佛才算得救,恢复自由。会长原是个老《申报》读者,二十年来天下大事,都是从老《申报》上知道。新生活运动演说,早从报纸看到,如今笑却是想起常德地方那个大码头,船夫之杂而野性,已不可想象,这些弄船人上岸,在崭新规矩中受军警宪和小学生指挥调排,手忙脚乱会到何等程度。
管事又问那伙计,“二先生,你上来时见桃源县周溪木排多不多?洪江刘家货到不到?汉口庄油号上办货看涨看跌?”
伙计报告后,又向会长轻轻,很正经说:“会长,到辰州听人说省里正要调兵,不知是什事情。
兵队都陆续向上面调,人马真不少!你们不知道吗?们上面恐怕又要打仗,不如打什仗!“
会长说:“是中央军队?省中保安队?……怕是他们换防吧。”
“弄不清楚。沿河带可看不出什。只辰州美孚洋行来许多油,成箱成桶行里仓库放不下,借人家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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