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走去后,祖父温习着那些出于个男子口中真话,实在又愁又喜。翠翠若应当交把个人,这个人是不是适宜于照料翠翠?当真交把他,翠翠是不是愿意?
翠翠母亲,某时节原同翠翠个样子,眉毛长,眼睛大,皮肤红红,也乖得使人怜爱——也懂在些小处,起眼动眉毛,机伶懂事,使家中长辈快乐。也仿佛永远不会同家中这个分开。但点不幸来,她认识那个兵。到末丢开老和小,却陪那个兵死。这些事从老船夫说来谁也无罪过,只应“天”去负责。翠翠祖父口中不怨天,心中却不能完全同意这种不幸安排。到底还像年青人,说是放下,也正是不能放下莫可奈何容忍到件事。
并且那时有个翠翠。如今假如翠翠又同妈妈样,老船夫年龄,还能把小雏儿再抚育下去吗?人愿意事神却不同意!人太老,应当休息,凡是个良善中国乡下人,生中生活下来所应得到劳苦与不幸,业已全得到。假若另外高处有个上帝,这上帝且有双手支配切,很明显事,十分公道办法,是应当把祖父先收回去,再来让那个年青在新生活上得到应分接受那份。
可是祖父并不那想。他为翠翠担心。有时便躺到门外岩石上,对着星子想他心事。他以为死是应当快到,正因为翠翠人已长大,证明自己也真正老。可是无论如何,得让翠翠有个着落。翠翠既是她那可怜母亲交把他,翠翠大,他也得把翠翠交给个人,他事才算完结!翠翠应分交给谁?必需什样人方不委屈她?
前几天顺顺家天保大老过溪时,同祖父谈话,这心直口快青年人,第句话就说:
“老伯伯,你翠翠长得真标致,像个观音样子。再过两年,若有闲空能留在茶峒照料事情,不必像老鸦成天到处飞,定每夜到这溪边来为翠翠唱歌。”
祖父用微笑奖励这种自白。面把船拉动,面把那双小眼睛瞅着大老。意思好像说,你傻话全明白,不生气,你尽管说下去,看你还有什要说。
于是大老又说:
“翠翠太娇,担心她只宜于听点茶峒人歌声,不能作茶峒女子做媳妇切正经事。要个能听唱歌情人,却更不能缺少个照料家务媳妇。‘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走得好’,唉,这两句话恰是古人为说!”
祖父慢条斯理把船转头,让船尾傍岸,就说:
“大老,也有这种事儿!你瞧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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