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手刚举起来,又放下去,倒不是歌声变得动听,而是他突然发觉,这歌根本不像是个人唱出来。
起始部分像农村跳大神,哼哼哈哈,然后声音就杂,有长铃响,有耍鼓声,有娇俏女声,有轻佻男音,有老头咳嗽,也有看戏诸人窃窃低语,拉拉杂杂,于汹涌水声里搅出翻沸声浪,让人觉得恍恍惚惚魂灵出窍,已然置身其间,但冷不丁个寒噤,又发现下头只个筏子、个老头而已,哪来那多声响?
宗杭额角渗出冷汗,胳膊上汗毛奓
丁盘岭淡淡说句:“他待会还得唱阴歌呢,所以说各有所长、各有所专,能当水鬼也没那不起。”
说到这,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回头看,是晚上都不见丁长盛,怀里抱着个长条大匣子。
丁盘岭盯着匣子看:“祖牌请来?”
“请来。”
钢索中央放。
老头那略显佝偻身形很快就出去,晃晃悠悠,像钓竿上颤出饵,差不多到筏子上空时,滑索顿住,老头揿动吊钩上机括放悬绳,身子慢慢吊下去。
宗杭低头去看,老头身形已经看不真切,只能看清他手里拎着煤油灯光亮,槽内黄河水翻起大浪隐在黑暗里,真如张张此起彼伏大嘴,随时都能把那光吞掉。
就在这个时候,丁盘岭说句:“待会你们也这下去。”
宗杭心里跳:这哪是锁金汤啊,步步玩命,相比之下,还是长江那套仪式温柔点,北方人和河,果然都是粗犷。
看来这里头是丁祖牌,宗杭伸长脑袋,满心想见识下,哪知丁盘岭没要打开看,只是示意下立柱那头。
丁长盛径直过去,没多久,滑索又往外放,但这次放不是人——那轮廓,宗杭看得明白,是个祖宗牌位。
那牌位也只放到筏子正上空,那处光弱,钢索隐,吊线也隐,只牌位轮廓线分明,像在那悬浮。
再然后,歌声就出来。
宗杭第反应,就是想去捂耳朵,觉得唱得乱七八糟,音不是音,调不是调。
不过这念头只闪而过,注意力又全放在下头。
那老头快上筏子。
靠,这可怎立得住啊,那筏子颠得跟得狂躁型多动症似——尽管猜到“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宗杭还是下意识闭眼,就跟看恐怖片看到惨烈镜头时,宁可错过也不愿直面。
再悄咪咪睁眼时,老头已经站上去,非但站上去,红伞也张开,煤油灯光从红伞下滤透上来,像激涌水流间飘落抹温柔油红,晃荡不定。
丁玉蝶啧啧:“厉害,‘乱流筏子脚生根’,这招最差,练时候,分钟不到就被甩下来,更别说还要手撑伞手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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