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丹珏上班后,焉识从包里拿出本书,就着窗外来光,很快沉入阅读。偶然间抬头,他发现婉喻在看他。他趁机站起身,慢慢向门外走去。当他走到楼下,婉喻远远地跟上来,只脚穿鞋只脚穿玻璃丝袜。他想回去替婉喻把另只鞋拿来,又怕错失良机,就在弄堂口叫辆出租车(上海在这年已经是出租车满街跑),自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婉喻跟着上车,坐在后座上。
车子开到离陆家老宅还有里路路段,街道因为路面维修而堵住车辆通行,焉识和婉喻只好在这里下车。他脱下自己四十四码松紧布鞋,替婉喻套在脚上,两人四只脚三只鞋,你扶搀患难与共地往前走。走十来步,婉喻突然站住,前后看看,远近看看,再看看地面,最后抬起头,目光穿过梧桐枝叶去看天空,似乎被梧桐切割成各种不规则几何形状天空都是路标和记忆依据。突然,她把甩开焉识,朝陆家老宅跑去,只三十五码皮鞋和只四十四码布鞋丝毫不耽误她步速。焉识跟在后面,只鞋只袜,受够上海路面失修,还是没有追上婉喻。等他追到陆家老宅楼下,婉喻已经进门。门口坐着楼好婆,膝盖上放个竹笸箩在剥豌豆,对着婉喻脊梁吼叫:“你寻啥人?!……”婉喻哪里会理会她,径跑到楼梯口。焉识是在这里追上她。追上婉喻时,焉识已经是脚鞋脚血。
焉识从婉喻身旁擦过,意味深长地回头看看她,便自顾自往楼上走。楼梯上油漆剥落光,于是他路上去,裸露木台阶上阶个血脚印。婉喻跟着那些四十四码血脚印轻盈地登楼。
好,他们现在在三楼那间屋门口。焉识掏出钥匙,打开锁。门咿呀声开。让来形容下这间屋陈设:对着门是那张红木八仙桌,四周四把红木椅。红木被核桃仁打两遍油,通体发出低沉而雍容光泽。这是恩娘伺候红木家具办法,自己舍不得吃核桃也要给家具吃。核桃油香气也是沉着,蔫蔫地殷实,殷实地肥腻。地板漆得新,也是紫檀色,红木高几上放着兰草。陆焉识有赖于他那照相机般记忆,所有物件都丝不苟地回归原位。这就是恩娘曾经那个客厅。空间缩小,有些物件缺失,但气韵比什都重要。气韵如同阴魂,萦绕在这个从来都缺少点阳光房间里。
婉喻走到八仙桌旁边,在红木椅子上慢慢坐下,她脸又出现那种微妙痉挛。记忆电流击中她,截截、片片情节和细节连不成故事,差差错错堆,就在她眼睛后面。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她直等人,她等人叫不叫陆焉识,陆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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