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开灯，宿舍里也不暗。宿舍
窗户正对东单银街，五色霓虹泛进房间，五色炫目。
块“新加坡美食娱乐中心”光匾就在
们楼下，时明时暗，夜晚不是黑。那个娱乐中心南侧，是新开胡同。八点以后，天黑，就有家人在胡同口支个铁皮灶，卖炭烤肉串。男戴个花帽，女披个花围巾，儿子套个花褂子流个清鼻涕，家人冒充新疆人。男烤，女收钱，儿子负责把风，看是否有工商执法前来收缴，如果肉串没
儿
：“算吧。”
“为什
？”
“也不是女孩子，要在床上换乳罩，不好意思让室友瞅见大小。即使要换内裤，在被窝里可以进行，外人看不见。”
“还有呢？”
“也不自慰，有你，即使要自慰，有垂杨柳小屋，要自慰也不用在宿舍床上。”
“其他原因？”
“再说，同宿舍其他五个人都挂床帘，挂与不挂，效果样。”
在对面墙上，贴幅仇英设色立轴山水，很好印刷，从灯市口东口中国书店找。喜欢从范宽到朱耷，所有好山水。好山水看久，空间、时间就会错乱，人就在山水之间，头花香雾水，看不见宿舍里肮脏饭盆、水杯、牙缸、换洗衣服、桌椅板凳。看过幅漫画，犯人把狱室墙上窗户勾边，画两根天线，仿佛电视机，以后典狱长从窗口走过，向里面张望，犯人就会微笑。
床上到处是蟑螂，辛夷睡在下铺，说他做梦都梦见蟑螂屎从床上簌簌掉下来。告诉他，那不是梦，有时候蟑螂和它们屎起掉下来，所以睡觉时候千万别张大嘴。书没其他地方搁，在床靠墙侧，高高低低码溜。蟑螂除喜欢甜食，还喜欢书，它们喜欢容易藏身地方。对它们感觉，从厌恶到无所谓到相安无事，与对好些靓丽姑娘感觉殊途同归，从惊艳到无所谓到相安无事。
书是蟑螂都市。小到芝麻、大到花生，不同发育阶段蟑螂徜徉其间。带本精装《鲁迅全集》到学校，不小心水泡，硬书套中间凹陷下去，放到书堆最底层，想压平它，结果成蟑螂市政厅，它们在那个凹陷处聚会，讨论它们认为重要事情。闲极无聊时候，猛然掀开《鲁迅全集》上面压着书，《鲁迅全集》上大小蟑螂被突如其来曝露惊得六神无主。最大只肥如花生，趴在烫金“迅”字上，动不动，时间时凝固。三四秒钟之后，蟑螂们回过味儿来，互相交换下眼神，随机分成两组，第组朝“鲁”字，第二组朝“集”字，分头逃窜。在还没下决定歼杀哪组之前，全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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