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经过回想遍又遍,怎也跟报道不像回事。大致是这样个经过:她和另外个年轻男护理员搭乘辆运输烈士尸体卡车回包扎所,卡车误入雷区,车被炸毁,驾驶员和副驾驶员当场牺牲,那个同行男护理员腿部负伤,她搀扶他步行十多里地,途中碰到个纪录片摄制组,用装载摄制设备车把他们送回野战医院。何小嫚在搀扶男护理员行军途中,他过度疲劳,走不动,可是又不敢停留,她确实背过他小段路,而不是报道里写那样:背着受伤战友跋山涉水。那战友十七八岁,典型四川山民,瘦小结实,怎也超过百斤,毙她她也不可能背着他强行军十几里!有那段路程,她用裹尸布缠住他,头用绳子系在自己腰上匍匐前进,布很快磨得褴褛不堪,她哭着求他跟她块儿爬,最后他们沿着公路草丛爬行两里地,遇上摄制组车。
何小嫚也认不出报纸上照片:个穿着护士白衣女兵坐在树根上,背后晾衣绳上飘着若干洁白床单,夕阳照在她年轻脸蛋儿上,她手指尖捏着枝野花,花瓣似乎挠痒她嘴唇。照片上女护士是好看,好看得跟首诗似,那种让人念就肉麻诗。照片旁边行字为:“战地天使何小嫚”。报道刊登后第二天,她清晨上早班,刚出门就被门对面两棵树上拴着条横幅吓回去。横幅上大字为:“响应军区号召,掀起向何小嫚同志学习热潮!”
她退回门内,感觉像遭伏击。她四岁那年父亲出门,也是看到条横幅,赶紧退回家门。那是相反总动员,动员人们起来打倒身为右倾分子父亲。他只是睡夜觉工夫,人们全动员起来,联合起来,将他打倒:他好端端地睡觉做梦,人们在外面拉出标语用“右倾”二字伏击他。小嫚跟父亲样,轻轻把窗打开条缝儿,想看看“伏击”她横幅标语是不是还在那儿,是不是自己刚才看花眼。确实在那儿,大红底子,金黄大字。她关上窗,真,她好端端地睡觉,也是让人伏击。荣誉不能伏击个人吗?她在屋里转圈,又圈。怎出门?早班正等着她去上呢,可是见人该说什,该拿出什姿态和神态?个被众人“学习”人该是什样子?
十分钟后,正在扫院子和跑操年轻护理员们看见何护士,跟昨天是不样:黑色半高跟皮鞋,白底带天蓝点点衬衫,蓝色军服裙刚达到膝盖上。头发最精彩,在脑后堆个丰厚大发髻,把后脑勺和脖子线条拉长,山沟里人用他们褒义词形容这头发:洋气。门口横幅大标语把小嫚吓回去之后,她用于抵御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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