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弯下身来,俯视着她,似要从她面上探寻分辨出什。他气息温热地拂在脸上,是夏日雨后潮腻,“如懿,这几年来你直不高兴,直违逆朕。这次若非肤执意要你随行,只怕你也不肯随朕南巡。朕直在思量,你对朕这般冷淡,是从你心里有别人开始,还是那人死后?若是为着那人死,他死可是你命愉妃去,朕可没有想他死。”
如懿黯然,灰败神色,道:“人已作古,连当年所谓情事也是流言揣测,莫须有之事。皇上却认定臣妾做
如懿不知道为何,会在这刻与皇帝说起自己直以来念想与盼望。然而她尚念着,脸颊上已重重挨掌,被掀在地上。这掌掴实在是突如其来,她被掌风掀开,重重撞在红木镂雕长桌上。那红木质地坚实,撞之下肋下痛得要裂开—样。脑海里嗡嗡地响着,像下着嘈嘈切切瓢泼大雨,眼前白点子乱飞。半晌如懿才看得清眼前景象,她实在不知自己犯何错,愕然抬头。只见皇帝呼吸粗重,怒视着自己,喉间发出低沉如兽闷响,“朕便直知道,你在朕身边,却念着与旁人去过民间生活,享你们欢欣喜乐。”
皇帝下手颇重,她发鬌散大半,凌乱地垂落耳边。泪眼蒙昽里,望出片雪色清寒,“皇上为何如此多疑揣测?”
皇帝舌底沙哑,粗戾道:“朕多疑?你自嫁与朕,便知朕不会落到民间去守着个女子终老。那你所揣想不是旁人!”
如懿喟然长叹,“皇帝渴望见到宫外女人是怎样,就可以寻来这多莺莺燕燕,敢舞喧扰。臣妾不过叹句羡慕民间夫妻静和,皇上便要掌掴臣妾,是何道理?”
“没有道理,朕即是道理!朕这生,少年丧母,中年丧妻失子,内有太后,外有朝政,朕有几日过得平安喜乐?如今朕稍稍畅快适意,你便诸多阻挠。这两掌便是告诉你,哪怕今日你是朕妻子,朕皇后,你也是朕奴才,不可违逆朕,反抗朕!”
她望着他,像望着个全然陌生人,颗心反而定下来,有着落处。
她曾经那样思念他,思念她弘历,在过往青葱狂热岁月里。潜邸庭院深深几许,她自清晨他离开便独坐西窗苦苦守候,直至黄昏。外头直落着绵绵春雨,不曾稍停。她知道,那是天地间思念,如她般。等她终于听见黄铜门环轻轻叩动,颗心随着那扇门开启,如那个进来颀长身影般,盼来天光明媚。
那是朝朝暮暮平静与安乐,于风雨中,盼得君回。
可眼前人,早不是彼时人。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曾经深深眷恋,是因为心里会快乐;而今爱恋弥散,是因为这样才不那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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