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多久,黄昏夕阳如溶血水,肆意布满整个天空。余晖斜斜地照进内室,勾勒着花梨木床架上痕痕缨络影子,床棱与顶架上雕花都是用金粉笔笔描成,是花正好月正圆和合长久故事,燕是双飞燕,人是照花人。花叶,—蝶莺,花香脉脉,碧枝如丝,在微光里像浮涌金浪,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她别过头,才见皇帝站在琉璃帘内,不知何时进来。他身后是廊下排轻红纸灯,不过很快,都要被换成素白。
皇帝眉头紧蹙,脸上全然是萧瑟哀恸,双手轻轻顫抖。
如懿乍见他,还来不及起身,泪已落下,“皇上,永
子是不孝,可儿子也知道,因为您失宠落寞,永璂才不会和儿子有争锋之地。直到皇阿玛封儿子为亲王,儿子心才放下,可是儿子无福…”
她泪,滚烫地灼烧着脸庞,“永琪,你便为这时忌惮,认为江与彬是皇额娘人,所以宁可用别人也不用他,是?”
他死死地盯着帐顶,重重地喘着气,“皇额娘,并不是有心疏远您和永璂,只是不敢完全相信,所以只好远着您。永璂是您亲生子,您要扶持他为太子,要辅佐也是人之常情。儿子也是不得已…”他面上闪过这惊惧,“儿子自小在宫里长大,许多事便是没有亲眼见过,也多少有些明白,孝贤皇后永琏与永琮死得不明不白,三哥永璋无缘无故便不得皇阿玛宠爱,四哥野心,九弟十弟英名早夭,还有五妹璟兕,皇额娘,为储位,为宝鼎龙座,儿子不能不防…”
他手渐渐凉下去,像冬雪触尽后冰凉,即将消弭在初春黄昏。榻前供着十数火盆,三月初天气,还是寒浸浸。盆中小小火苗,簇簇跳跃着,如幽蓝阴魅舌,舔蚀不定,晃出团团暗红光晕,却没有丝毫暖意。
那种冷,从骨缝里咝咝冒着,难以抵御。
如懿捧着他脸,轻轻抵住他额头,“永琪,你思虑得太多。你是皇上长子,又文武双全。本朝有立贤不立嫡之说,永璂更是年幼,如何能与你相较?你若能安安心心,何至于今日…”永琪攀着如懿手臂,如幼时般依偎着她,“皇额娘,儿子错,儿子不该疑忌您要扶十二弟为太子,疏远您。儿子这段日子病着,总想起昔日在皇额娘膝下日子,过得安心,踏实。”
他气息渐渐微弱下去,微弱下去,死水般毫无波澜,终至令人惶恐平静
窗外,满眼新绿,染遍林梢。而怀中年轻生命,已然停止呼吸。
她静静地抱着永琪,浑然不觉得室中浑浊难忍气息在遂渐淡去,就如怀中身体,在逐渐变轻。
那是生命,在缓缓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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