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拉开车门,提出礼物,纵身跳出。
“这是狗小四吗?天哪,长成头小牛啦!”迎春说。
你儿子似乎有些不情愿地下车。
“开放啊……”迎春喊叫着,“让奶奶看看,几个月不见又长出大截。”
“奶奶好。”你儿子说,你儿子又对围拢上来摸着他头顶你父亲说,“爷爷。”两张蓝脸,张粗糙苍老,张娇嫩鲜艳,构成相映成趣生动画面。你儿子地问候他姥爷、姥姥、大姨。你母亲纠正你儿子道:“该叫大娘才是啊。”互助说:“都样,叫大姨更亲嘛。”你父亲问你妻子:“他爸爸呢?怎不回来?”你妻子说:“他到省里开会去
家,嘴巴要甜,要有礼貌,”你妻子说,“要让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高兴,要让亲戚朋友佩服。”
“你弄点蜂蜜抹到嘴上好!”
“这孩子,你就气吧,”你妻子说,“那几罐蜂蜜,就是给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你亲手交给他们,就说是你为他们买。”
“哪里有钱?”你儿子赌气般地说,“说他们也不信。”
在你妻子与你儿子拌嘴声中,轿车驶上大街,街道两边那些八十年代初期新建、整齐划如军营红砖瓦房墙上,都用白色石灰刷上大大“拆”字,旧村南边田野里,挖土机隆隆地响着,两台起重机,高举着橘黄色巨臂,静静地等待着。西门新村建设已经开工。
轿车停在古旧西门家大院门前。小胡按响喇叭,立即从院子里涌出群人。嗅到他们气味看到他们脸。他们气味里都添加陈旧信息,他们身上都增添脂肪,他们脸都增添皱纹,蓝脸蓝脸,迎春棕脸,黄瞳黄脸,秋香白脸,互助红脸。
你妻子没有急于下车,等待着司机小胡转过来为她打开车门。她撩着裙子下车,因不习惯高跟鞋几乎跌倒。看出她极力地保持着身体平衡,借以掩饰左臀缺失。看到她左臀已鼓胀,散发着海绵气味。为这次意义非凡还乡她可是煞费苦心。
“闺女啊!”吴秋香喜气洋洋地叫唤着,最先扑上来,看那股冲劲儿,她似乎要拥抱女儿,但到面前却突然僵住。看着这个当年身体苗条、如今两腮下垂、腹部凸出女人脸上那种既有亲爱又有谄媚表情,看着她伸出几根弯曲手指,抚摸着你妻子裙子上那些亮片,她夸张地——这才是她本色腔调——说,“哎哟,这是俺二闺女吗?俺还以为是天女下凡呢!”
你母亲迎春拄着拐棍凑上来,她半边身体已经不灵便,她举着那只显得软弱无力胳膊,对你老婆说:
“开放呢?那宝贝孙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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