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蹿回福生堂大门里去。
在四盏瓦斯灯嗤嗤喷气声中,们静静地等待着,崭新苇席也在静静地等待。四个高举灯竿黑汉,变成四块黑色石头。阵锣响,抖擞起们精神,所有目光都射向大门里边,但都被那镶着斗大福字白色影壁墙挡住。们等待仿佛半辈子,司马亭——福生堂大掌柜、大栏镇原镇长、现维持会长——哭丧着脸出场。他提着那面饱受打击铜锣,仿佛极不情愿地敲着锣绕场转周。然后站在席地中央,对着们说:“各位乡党,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大哥大嫂大兄弟大姊妹们,俺兄弟扒铁桥打胜仗,好消息传遍四面八方,七大姑八大姨都来祝贺,送来嘉奖令二十多张。为庆祝这个特大胜利,俺兄弟请来戏子帮。他自己也将要粉墨登场,演出新编戏教育乡党,元宵节不能忘英勇抗战,决不让小鬼子占家乡。司马亭是个中国男儿,决不再当这维持会长!乡党们,咱是中国人,不侍候日本人这帮狗娘养。”
说完这段合辙押韵话,他对着观众鞠躬,提着锣往回跑,与正从大门里走出来胡琴师、横笛手、琵琶匠撞在起。音乐师们挟着乐器,提着板凳上场。
乐师们坐在席边,吱吱呀呀地调弦,以横笛手吹出两个音符为基准。高往下落,低往上拧。胡琴、琵琶、横笛,统在起,编织成根均匀三股绳,编段,停下来,等候着。然后鼓手、锣手、钹手、镲手,夹着家什提着凳子出来,与乐师们对面而坐,咣咣采采嘁嘁嚓嚓敲打阵。小锣清脆单调地响几声,小鼓敲出点儿,胡琴琵琶横笛齐鸣,编织着绳子,捆绑着们腿让们不能走,捆绑着们魂让们不能想。曲调缠缠绵绵、悲悲凉凉,有时又哼哼唧唧、嘟嘟哝哝,这是啥戏?高密东北乡茂腔,俗称“拴老婆撅子”,茂腔唱,乱三纲五常;茂腔听,忘亲爹亲娘。于是随着节拍,观众脚在抖动,观众嘴唇在翕动,们心在颤动。们等待就像那弦上箭,到临界发射最后关头……五、四、三、二、声高腔,在高腔结尾处又声嘶力竭地翻卷上去,拔得高上加高,刺破云天。
俺本是窈窕娇娘——呐——在放声歌唱袅袅余音里,二姐上官招弟头戴朵红绒花,身穿蓝士林偏襟褂,扫腿裤子蓝绣鞋,左手挎竹篮,右手提棒槌,迈着流水般小碎步,从司马家大门里流出来,流到耀眼瓦斯灯光下,在席地上煞住浪头,亮个相。眉毛不像眉毛是天边新月,目光如水洒在们头上,鼻子瘦削高挺,厚厚嘴唇涂抹得比五月樱桃还要红艳。然后是寂静,万眼不眨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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