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到椅子前,掀起衣襟。跪在椅子上,吃奶。母亲撩着衣襟,弓着腰站着,说:“平心而论,姓沙不是孬种,就凭着他给挂那树野兔子,也得认这个女婿。但他成不大气候,就凭着那树野兔子,就知道他成不大气候。你们俩加起来,也斗不过姓蒋,姓蒋是棉花里藏针,肚子里有牙。”
想当初,那像累累果实样挂满家树枝野兔子,曾让母亲恼
起脸,看着蒋政委脸上莫测高深微笑。她畏畏缩缩地伸出只手,伸出那两根被纸烟熏黄手指,捏住烟卷,蒋政委把手中那半截烟卷放到嘴边吹下,吹掉烟灰,让火头燃旺。然后他把红红烟头送到来弟面前。来弟又扬脸望眼蒋政委。蒋依然微笑。来弟忙乱地叼住纸烟,把脸凑上前,让嘴里烟卷与蒋政委手中火头相接。们听到她吧嗒嘴唇声音,母亲木然地望着墙壁,六姐和司马少爷半醒半睡,沙枣花无声无息。烟雾从大姐脸上腾起。她抬起头,身体后仰,胸脯疲惫地凹下去。她夹着烟卷手指湿漉漉,宛若两根刚从水中捞上来黄泥鳅,烟头火飞快地往她嘴边爬,她头发凌乱,嘴边有几道深皱纹,眼睛周围有两团紫色阴影。蒋政委脸上微笑慢慢收敛,好像滴落在热铁上水,从四周往中间收缩,收缩成针尖大约个亮点,欺然声便消逝得无影无踪。蒋政委脸上微笑慢慢收缩到鼻子尖上,欺然声消逝得无影无踪。他扔掉手中短得几乎要烧到指尖烟头,用脚尖捻碎,然后,大踏步地走。
隔壁客厅里,传过来他大声吼叫:“定要捉住沙月亮,他即便钻到老鼠洞里,也要把他挖出来。”接下来是电话筒按在话机上清脆声音。
母亲怜悯地注视着像被抽去骨头样瘫软在椅子上大姐。走过去,抓起她那只被烟卷熏黑手,仔细地看看,摇摇头。大姐从椅子上滑下来,跪着,双手搂住母亲腿,仰着脸,嘴巴像吃奶样翕动着,种奇怪音响从她嘴里冒出来。刚开始以为她在笑,但马上就知道她在哭。她把眼泪和鼻涕都抹在母亲腿上。她说:“娘,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妹妹,想弟弟……”
母亲说:“后悔吗?”
大姐迟疑下,摇摇头。
母亲说:“这就好,该走哪步是天主给安排,后悔就要惹恼天主。”
母亲把沙枣花递给大姐,说:“看看她吧。”
大姐轻轻抚摸着沙枣花黝黑小脸,说:“娘,要是他们枪毙,这孩子就要靠您抚养。”
母亲说:“他们不枪毙你,这孩子,也得由抚养。”
大姐欲把孩子还给母亲,母亲说:“你先抱会儿吧,给金童喂喂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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