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月光很好,们进入梦乡之后,上官来弟悄悄地爬下炕,没有惊醒在大街上坐行日、劳累已极哑巴。明亮月光照耀着哑巴漆黑脸,闪烁清凉光泽,宛若黑色鹅卵石上结层薄霜。他大张着嘴,鼾声如雷,坚硬牙齿像铁铸成。望眼这个业已两鬓斑白命中灾星,来弟心中泛起丝凉森森歉意,其时她已与鸟儿韩肌肤亲近多次,家中人人皆知,只瞒着沉浸在英雄梦中哑巴。这人军装已烂出若干小窟窿,那些沉甸甸功劳牌子也褪尽辉煌颜色,露出铜铁本色。来弟悄悄拉开门。拉门时她听到母亲沉重、无可奈何叹息。辉煌月光潮水般涌进来,清凉夜风噎得她胸膛沉闷。肆无忌惮鸟儿韩已在院子里大声地咳嗽。他说:“你磨蹭什?”来弟慌忙用手堵住他嘴,示意他勿出声,他却不满地嘟哝着:“怕什?怕什呢?”
来弟跟随着鸟儿韩出村,沿着被晚收庄稼夹峙着古铜色羊肠小道,往沼泽地那边走。时令已是中秋,夜晚白露挂在庄稼枯黄叶片上,宛若串串珍珠。高密东北乡并不安静,土法炼钢火光像团团轻薄黄金抖动着,燃烧木炭香气像河水样川流不息。月光实在是太好,能清楚地看到股股白烟在空中升腾,最后在极高处化为网状丝云。
来弟是跟着鸟儿韩去捕鸟。已经淡而无味鸟儿韩又重操旧业。白天他许愿要为来弟捕几只鹭鸶补养身体。他们行走在田间小径上,空气清冷,二人便紧紧相偎。鸟儿韩天不怕地也不怕气概感染来弟,暂时卸下她沉重精神负担。鸟儿韩腋窝里散出鸟类气息使她感到凄凄温暖。她低声道:“鸟儿韩,鸟儿韩,哑巴迟早会知道,他饶不们……”鸟儿韩更紧地箍住她腰,嘴里吹出串迷人洪亮口哨。
在沼泽地边缘上,鸟儿韩把来弟安顿在个用庄稼秸搭起来三角形窝棚里,嘱咐她别动,然后他便从窝棚角落上摸出包马尾、铁丝之类东西,轻悄悄地钻到沼泽地里那些蓬蓬地生长着野芦苇中去。月光中他像只斑斓大猫,遍体油亮,动作轻捷,无声无息,古怪而神秘。来弟漆黑眼睛留恋地追踪着男人健硕身体,心中涌起无限感慨:这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个神!是人如何能忍受那十几年非人生活,是人如何能活过来,而且能迅速地复原成健壮男儿身躯,就像重新磨亮宝刀样锐利,是人怎能有如此机巧,说捉什鸟,就捉什鸟,说捉几只鸟,就捉几只鸟,好像他精通鸟语,掌握着鸟儿们机密,好像他是鸟国里皇帝。想着想着,她思绪便飘忽到三妹凤凰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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