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红彤彤,(好似大火烧天东)胶州湾发来德国兵。(都是红毛绿眼睛)庄稼地里修铁道,扒俺祖先老坟茔。(真真把人气煞也!)俺爹领人去抗德,咕咚咚大炮放连声。(震得耳朵聋)但只见,仇人相见眼睛红,刀砍斧劈叉子捅。血仗打天整,遍地死人数不清。(吓煞奴家也!)到后来,俺亲爹被抓进南牢,俺公爹给他上檀香刑。(俺个亲爹呀!)
——猫腔《檀香刑·大悲调》
那天早晨,俺公爹赵甲做梦也想不到再过七天他就要死在俺手里;死得胜过条忠于职守老狗。俺也想不到,个女流之辈俺竟然能够手持利刃杀自己公爹。俺更想不到,这个半年前仿佛从天而降公爹,竟然真是个杀人不眨眼刽子手。俺公爹头戴着红缨子瓜皮小帽、穿着长袍马褂、手捻着佛珠在院子里晃来晃去时,八成似个告老还乡员外郎,九成似个子孙满堂老太爷。但他不是老太爷,更不是员外郎,他是京城刑部大堂里首席刽子手,是大清朝第快刀、砍人头高手,是精通历代酷刑并且有所发明、有所创造专家。他在刑部当差四十年,砍下人头,用他自己话说,比高密县年出产西瓜还要多。
那天夜里,俺心里有事,睡不着,在炕上翻来覆去烙大饼。俺亲爹孙丙,被县太爷钱丁这个拔屌无情狗东西抓进大牢。千不好万不好也是爹啊,俺心烦意乱,睡不着。越睡不着心越烦,越烦越睡不着。俺听到那些菜狗在栏里哼哼,那些肥猪在圈里汪汪。猪叫成狗声,狗吠出猪调;死到临头,它们还在学戏。狗哼哼还是狗,猪汪汪还是猪,爹不亲还是爹。哼哼哼。汪汪汪。吵死,烦死。它们知道自己死期近。俺爹死期也近。这些东西比人还要灵性,它们嗅到从俺家院子里散发出来血腥气。它们看到成群结队猪狗魂儿在月光下游荡。它们知道,明天早晨,太阳刚冒红那个时辰,就是它们见阎王时候。它们不停地叫唤,发出是灭亡前哀鸣。爹,你呢,你在那死囚牢里是个什样子?你哼哼吗?你汪汪吗?你还是在唱猫腔呢?俺听那些小牢子们说过,死囚牢里跳蚤伸手就能抓把;死囚牢里臭虫,个个胖成豌豆粒。爹啊爹,本来你已经过上四平八稳好日子,想不到半空里掉下块大石头,下子把你砸到死牢里,俺爹……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俺丈夫赵小甲是杀狗宰猪状元,高密县里有名声。他人高马大,半秃脑瓜子,光溜溜下巴,白天迷迷糊糊,夜晚木头疙瘩。从打俺嫁过来,他就遍遍地给俺讲述他娘给他讲过那个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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