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毛黑冠子的大公鸡被红布条儿绑着腿儿蹲在一个白脸的衙役怀里,好似一个怒气冲冲的小男孩儿。这样的白毛黑冠大公鸡十分罕见,不知道高密县是从哪里搜求来的。
一捆新牛皮绳子散发着硝碱的生涩味儿,颜色浅蓝,仿佛染了草汁。
两柄油坊里使用过的木榔头闪烁着紫红的光芒,很可能是康熙爷年间的物事。这东西是用多年的枣
咱家赵甲,原本是刑部大堂的首席刽子手,在京城当差四十余年,砍下的人头车载船装,不计其数。花甲之年,得到当今皇太后恩准,放咱回家养老,并赏咱七品顶戴。咱家原想隐姓埋名,躲在这小城陋巷,屠夫之家,修身养性,颐养天年。不承想咱那亲家孙丙,妖法惑众,举旗造反,触犯了国家法律,引起了列国争端。为了震慑刁民,维护法纪,山东巡抚袁大人,请咱家出山执掌檀香刑。俗言道:士为知己而死,鸟为知音而鸣。咱家为了报答袁大人的知遇之恩,把那放下的屠刀重操起来。正是:大清早手发热如捧火炭,就知道必有重担落在咱肩。(呀呀喂)高密县钱正堂妄自尊大,不把俺老赵甲放在他眼。(喂呀呀)祭起了皇家宝将他降伏,让他在俺面前丢尽了脸面。(哈哈哈哈)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得胜的将军眼界宽。呀呀啊喂,咱家丢了两颗牙,钱丁的纱帽要玩完。老赵甲迎风堂前坐,看那些衙役喽罗把那些财宝一箱一笼一宗一件往俺的家里搬。
——猫腔《檀香刑·道白与鬼调》
一
昨天还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人称三爷、无人不怕的衙役头儿宋三,今日却满脸媚笑着站在咱家的面前。这厮昨天还挺得笔直的脊梁骨,今天弯成一张弓。后生们,咱家在京城衙门混了四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经过?天下的衙役都是这副鸟样子,如果高密县的衙役不是这副鸟样子,那高密县也就不属于大清朝的地盘了。衙役头儿在咱家的面前打了一个深深的躬,嘴里叨叨着:
“老……老……先生,请问,把您要的东西抬进来吗?”
俺歪歪嘴角,把冷笑藏在心中。俺知道这狗嘴里那一串“老”字的意思,他想叫俺“老爷”,但俺分明不是老爷;他想唤俺老赵,但俺又坐着皇上赏赐的椅子。他只好称呼俺老先生了。好一个聪明乖巧的杂种啊!俺微微地抬抬手,说:“搬进来吧。”
衙役头儿撇着长腔,像唱戏一样喊叫着:
“把老先生的东西抬进来呐!”
衙役们像一队黑蚂蚁,搬着俺在县衙大堂上向袁大人点要的东西,一个跟着一个地走进院子。他们将东西一件件地放在面前让俺过目:
一根长约五尺、宽约五分的紫檀木材,就像秦叔宝使用过的铁锏,这是不可缺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