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来。
一向能言快语的国蕙见爹一个劲地抽烟,知道爹的老毛病又犯了:越是有满肚子话要说,越是不知怎样说才好,最后便是默默地吸烟。她于是接过爹的话头,对哥说:“三个月前,接到哥的信,得知哥放了江西主考,又蒙皇上恩赏一个月的假期省亲,全家都高兴,娘更欢喜,病都好了几分,也间或可以下床走动了,吩咐家里作准备,迎接哥回来。又是粉刷房子,又是做新衣——全家人每人做一套。孙儿们读书不长进,就骂他们:‘过几天大伯回来,看你们有脸见?’儿子们哪件事没做好,就教训:‘等你大哥回来后,我要告诉他!’好了半个月,又因兴奋过头,躺倒在床上,口里整天念道:‘不要让我就走了,我宽一就要回来了,让我再看看宽一吧!’”曾国藩忍不住又小声抽泣起来,国蕙也伤心得说不下去。家人送来两杯热茶,兄妹接过。喝一口茶后,国蕙继续说:“到了六月初十上午,娘的病突然恶化,痰涌上喉,不能开口,满弟赶紧到镇上请来金太爷。金太爷也没办法,只让灌参汤。灌下一碗参汤后,又拖了两天。十二日点灯时分,看看不济,爹把全家人叫到娘跟前。娘这个望望,那个瞧瞧,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死劲用手指柜子。大家都不明白她老人家的意思。我想,娘是不是要看看她平素爱穿的衣服,连忙从柜子里把娘的几件好衣拿出来,送到娘的面前。娘用手轻轻推开。四弟妹以为娘要把家里的钥匙亲手交给哪位媳妇,急忙从柜子里捧出一大串钥匙来,娘死命摇头。还是爹懂得娘的心思,他知道全家人都在,唯独缺了哥,娘见不到哥,想再摸摸哥寄回来的家信。爹亲手从柜子里取出哥这些年寄回来的一大捆家信,放到娘的枕边,娘双手摸着摸着,慢慢地咽了气……”
曾国藩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捂着脸,又失声痛哭起来。他想起与母亲最后诀别的那一天——
那是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曾国藩散馆进京。天尚未明,在“哇哇”的啼哭声中,次子纪泽降临人世,曾国藩心里高兴极了。长子祯第二月因痘夭折,夫人欧阳氏一直心里难受,现在她有了安慰。尤其是母亲,抱孙心切,见添的又是一个孙子,笑得合不上嘴。吃罢早饭,全家人送曾国藩上路。母亲不顾劝阻,一定要送他。老人家牵着他的手,沿着山路,顶着北风,一直送出十里之外。他那时已经二十九岁,做父亲了,而母亲却仍把他当作小孩子,像以往每年送他到衡州城里读书一样,一路叮咛不止。母亲噙着眼泪,嘱咐他要爱惜身体,好好在京城做官,今后遇到机会,要回家来看看老父老母。曾国藩走出两三里外,回过头来一看,母亲仍站在路边小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