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发现这几天陡然兴起精神已经不行,如同海水落潮似地正在寸寸地向下跌落。曾国荃拾起枚干梅子放在口里慢慢嚼着,这梅子又酸又涩。
“大人深受皇家恩泽,或许看不出这点,而许多人是看得很清楚;也或许大人早已看出,但要知其不可而为之,竭尽全力扶起将倾大厦。可是,许多人是宁愿看着它倒塌。这便是知之者不少、和之者少缘故。”
“广敷先生,鄙人倒要请教。”曾国藩强打起精神问,“鄙人幼读先贤之书,明白知其不可而为之乃圣人所肯定血性,即使所为不成,亦是值得赞许。鄙人这种血性会不会得到后人赞许呢?还有,既然这江山已百孔千疮,当年先生为何要劝墨绖出山,血战长毛,匡护朝廷呢?
广敷淡淡笑:“知其不可而为之,圣人虽肯定过,但并非就是至理名言,这种血性也并非
人自己企望和世人对大人期望相距甚远;大人自己期望不可能实现,而世人期望于大人,大人又不愿意去做。这,便是憾事。”
出人意外,石破天惊,曾氏兄弟都为之愕然。
“三十年前,大人吟诗:‘生世不能作夔皋,裁量帝载归甄陶,犹当下同郭与李,手提两京归天子。’那时山人已知大人志向,郭、李之业,犹是等而下之之事,大人目标是要像夔和皋陶那样教化世人,辅佐皇上复兴个风俗淳厚尧舜之邦。因此,灭长毛,镇捻寇,建盖世军功,取五等爵位,尽管这是湘军千百个书生将官最高愿望,然而却不是大人极终目。金陵收复后,大人力矫江南之弊,捻寇平息后,大人首倡洋务之举,山人知道,大人所做,正是当年所理想甄陶帝载夔皋之举。”
曾国藩深深地叹息道:“广敷先生,难得你对苦心知道得这样深切。高山流水,不足以喻你这个知音!”
“大人谬许。其实大人所做事,天下能理解者甚多,不独山人人而已。”
“不然,以鄙人自己所见,天下知者甚少。”曾国藩想起深夜来访、取走围棋康福,心里有着无限委屈感。
“看大哥心曲,真正懂得怕也不多。”曾国荃附和着说。
“不能这样讲。”广敷正色道,“只能说知之者不少,和之者甚少而已。”
“这究竟是什缘故呢?”“和之者甚少”句道中曾国藩心病,他为此不知痛苦过多少年。作为个时刻关心自己老朋友,作为个方外人,广敷先生定能深知此中机奥,曾国藩愿向他虚心求教。
“这是因为大人之心甚善,而大人之为不可取。”陈广敷将声音稍稍压低,“满人江山已经百孔千疮,腐烂朽败,它失去建立尧舜之邦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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