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她的声音一点也没变。
气哽在胸中,吐不出来。
「……啊……」
喉咙只泄出用橡皮擦擦黑板似的怪声。我好像能看见她在电话另一头皱起眉头。
『是怎样,你该不会忘了我的声音吧?』
出版社的责任编辑打了电话来。「对,后记已经写完了。没问题,我马上寄过去。」挂了电话后,我正要将档案改存成纯文字档时,不禁停下手。
桌边,躺在窗口阳光下的智慧型手机震了起来。
紧接著,那小小的机器唱出了歌。在狗吠的呼唤下,吉他、贝斯与鼓组编成了一道迎接我的大拱门。
那是令人怀念的歌。在那之后一次也没听过,以为再也不会响起的,意义非凡的歌。
──〈ColoradoBulldog〉。
些人哭、被这些人逼哭,也曾和这些人一同欢笑。我就是沿著这样的路标,来到我现在的位置。那记事本原本就是这么写的吗?还是照著我的足迹写下来的呢?假如时间是个头尾相连的环,这两者便没有分别,怎样都好。
总之我现在就在这里,将已经离去的她写成故事。
这同时也是我自己的故事,我所依靠的人们的故事,甚至是与我错身而过就随即消失在城市喧嚣中,千千百百个无名人士的故事。即使如此,从最初的邂逅写到了最后的别离,这篇故事依然像一片茫茫大海,找不到她的身影。
因此,我只能将自己的碎片写成故事,洒在这世界上,寄望遥远的从前或未来的我能够替我找到她。
「你这样不空虚吗?」明老板曾半开玩笑地这么问我。
我看看天花板,再低头看看膝盖,然后视线回到列在眼前笔电的故事上。我不在故事里,这是现实。
我深深吸口气,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哽在乾涩喉管的声音推了出来:
「……我怎么可能会忘啊。」
『那就好。』
她在电话另一端笑了笑。
我心中锈蚀不堪的锁链开始彼此绞磨、扯动,封闭的记忆由内冲开了门,泉涌而出。各式各样的画面、颜色和声音、笑脸和哭脸,都鲜活地流入我脑海。
我拿起手机,不敢置信地确认萤幕上显示的名字后,将它贴上耳际。
「……喂?」
听见的,有杂音、鸟鸣、隐笑,以及──
『──你怎么还在用这个来电铃声啊?受不了耶。你从那之后都没换过手机吗?还是都设定成这样啊?』
「这个嘛……」我回答:「说不空虚是骗人的。」
「你当上小说家以后,说话越来越做作喽。」明老板笑著说。也许是吧,我就是不能像一般人一样伤心就哭,生气就骂,开心就笑,要什么就开口讨,才会开始写故事。
我就在这里。
事到如今,你也仍在我心里。
我只想告诉她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