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椟听此一言,这才隐隐约约想起些往事来。万寿节前后十日,城中寺庙皆会设棚施粥,以求为圣明天子广结佛缘,梆子声笃笃一响,流民便如瘦鹫般群集而来,通宵达旦,刮弄粥底,迟迟不肯散去。
菩提寺虽地处皇陵,生人莫近,但这梆子声却保留了下来,看来赵株所言非虚。
生辰……他出身煊赫,何曾经历过这么惨败的生辰,连七宝琉璃灯都不得一盏。
更何况,这也是第一个……没有解雪时的生辰。
——什么,一年,一年了?
对了,距离那个茫茫的大雪夜,已经过去一年了,他却依旧在明灭不定的梦魇中辗转,甚至在刚刚那一瞬间,又坠风雪之中。
赵株绝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告诉他解雪时的下落,可见打的是杀人诛心的算盘。
来者不善,想必来的绝非长寿面,而是催命符!
赵椟心中惊疑不定,又不肯露怯,当即冷笑一声,取了竹筷,在那面汤中一搅,那些焦黄的葱花无不心怀鬼胎地流窜开去,乳白色的面汤明晃晃的,倒映出他一张恶鬼般的面孔。
般,是平时里用来递食水的。这时被人轻轻拉开了,推进一只木盘。
木盘上只放着一双竹筷,和一碗长寿面。
“皇兄,你醒了?”
短短一句话,却如明晃晃如刀剑一般,瞬间激得赵椟浑身血气上涌,狂怒起来。
这声音便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他的脑中甚至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道火光般的念头——
“好弟弟,你可是好生小气!我当初赠予你的,可是一壶美酒,到头来却只舍得赏我些残羹冷炙!长寿面,长寿面……好一个长寿,合该用我的命,来抵你的寿!”
赵株道:“今日是你我兄弟的生辰,皇兄应当不记得了。”
赵椟讥嘲到一半,被他这么举重若轻地截过了话头,心中一股热气直往颅顶上冲,险些没发起狂来。
“什么生辰,万寿节又到了?连七宝琉璃灯都没挂起,你还敢骗我?”
“此物太过铺张,我下令从简,这皇陵附近人迹罕至,便减免了。”赵株道,“兄长,你可听到梆子声了?那是菩提寺的师傅在备粥,等天明时便会送到各处粥棚里。”
“他就在菩提寺附近,受了重伤,一直在流血,走不远,你去找他了吗?找到了吗?”他的舌头仿佛背离了他的意志,死敌当前,一迭声涌出口的,却是那夜无人应答的话!
赵株避而不答,只是拿手指在木盘上笃笃扣了两声,催促甚急。
“你去找他啊,外面这么大的雪,赵株,赵株,你这个废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能放着他……”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他的声音近乎凄厉地回荡。
“皇兄,都快一年啦。”赵株轻轻道,“你怎么还是只会说这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