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在那村里活痛快。村里头小孩不会拿弹弓打他,捞上来小鱼小虾总要摆在他面前,吓他吓。他再没有绸缎,但女主人给他搭个棉花窝,哪怕是大冬天里,也不会觉得凉。
他喜欢去踩地里冒出来虫子。扑倒在麦穗里头时,会有大手把他捞出来,小心地把碎麦茬从他毛里拍出去。
甚至连洋名字也没,村民给他起新名字,就叫小花。
虽然听着就像个笑话,可司景却度以为,那就是家。
那时他不懂,什
窝是绸缎,粮食是烹制香喷喷鱼。司景在公馆里被来来往往夫人小姐抱着,取各式各样洋名字。
可举家逃难那天,小姐把这只拥有着漂亮眼睛猫扔在路边,再也没有管。马车辘辘地往前走,甚至没有人掀开帘子,再看他眼。司景初时还叫唤,尚且不敢置信地跟着马路路踉踉跄跄地跑;可等路边黑狗险些把他咬死后,他便再也不追。
他知道,自己是没人要。
“这是乱世。”
他无数次从第二个主人口里听过这句话。家里有个老旧收音机,是村里头唯个,那些村民调弄着,里头就有说话声音传出来。
司大佬被耻辱地按住四肢,阚泽把头埋进去,在那毛绒绒白肚皮上使劲儿地吸好几口。
司景刚想炸毛,另只手却沿着他脊背上去,拎住他后颈,不轻不重地摩挲。香气汩汩不断地向鼻子里钻,短腿猫橄榄青眼睛点点眯起来,像是逐渐泛起困意。这气息如美酒般慢慢上头,醉后便是倦意漫上头。
还还挺舒服。
他喉咙里不自觉溢出小声地呼噜,奶声奶气。阚泽失笑,把他像抱孩子样抱起来,缓缓放置在自己枕头边,摩挲着他脊背。短腿猫尾巴卷,毛脑袋搁在自己腿上,没过多久,便陷入沉沉安眠。
司景梦到许久之前事。
“东北平原地区已全部陷落”
“们必须拿起武器!”
“保卫家园!”
那些话,司景全都听着,可句也不懂。他只能从面前踩在黄土地上这些人凌乱仓皇脚步猜出,这是不好事。
是灾难。
他手里拎着沉甸甸刀,慢慢从山下走到村里——他再没能瞧见炊烟,村中只有坟,整整二十座,是他给埋上。
血变成褐色。他脚边满是深褐色小点,溅在这黄土地上,溅在这枯萎荒草上。他分明站在这里,却又没有家。
司景曾被抛弃过次。
养他是公馆小姐,梳整整齐齐鬈发,穿带着小高跟精致鞋;她把他从猫窝里头举起来,眼睛里头亮晶晶地泛着欢喜。
“就要这只,”她说,“你看它眼睛——多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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