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关外全是南逃难民,他混在人群里,听人们说着辽语、鲜卑语、汉语与党项语,各地口音混杂在起,大家或是拖家带口,或是妻离子散,孑然相吊,哭哭,诉苦诉苦,慢慢地往南边走。
他走在人群中,眼望去,滚滚洪流,足有三四十万人,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玉璧关不愿开关,难民们便只得沿将军岭翻过去,有被元军射死,有摔下山崖粉身碎骨,沿途尸体,衣物俱被剥得精光,段岭路上见惯死亡,却仍忍不住为这景象而流泪。
幸亏在第场雪到来之前,玉璧关终于开关,难民们感天动地,拥进中原。面朝分岔路口,段岭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打听声。”段岭问,“西川往哪儿走?”
那是名过路老农户,朝他问几句话,段岭握紧手里匕首,只待他有何举动,便扑上去结对方生命。幸而对方发现段岭是汉人,没有表现出太多疑惑,只是示意他爬上自己牛车,将灯挂在牛车上,继续赶路。
段岭躺在干草堆上,连日逃亡,已耗尽他所有气力,他缩在草堆里沉沉睡去,也不知走多少路,天明时分,他感觉到自己抱着个温暖躯体。
狗舌头在他脸上舔来舔去,段岭马上醒,伸手抓匕首,那只大狗却识趣地叼起匕首,递给他,段岭哭笑不得,摸摸大狗头。
旷野长天,秋高气爽,农户正在路边坐着,与人闲聊,大路尽头,则是鸡犬相闻村落。
段岭下车去,朝那农户磕个头致谢,农户却“哎哎”地喊住他,交给他个布袋,里头装着几块饼。
“西川?”有人答道,“远得很呢……”
句话未完,后头人群便催促快走,将段岭与那人挤散,段岭只得又问西川怎走,又有人问他:“你去西川做啥哩?”
“找爹!”段岭隔着个麻木男人,朝五步外人喊道。
“西川,自然是沿着西边走!”那人答道。
于是段岭走上另条路,
段岭狼吞虎咽地吃,边吃边走,渴便去喝点山泉水,天气渐渐地冷下来,他趁着某日艳阳高照,在小溪里脱得丝不挂,洗个澡,蹲着搓脸洗头时,赤条条身体倒映在溪水里,已不再是孩童般稚嫩,水中映出,是名俊朗少年。
长大——段岭心想。
明年就十五岁,他长高许多,手臂也粗壮些,常常拉弓射箭,使得肩背宽阔,看得出不太明显胸肌轮廓,那溪水里映出健美男子身躯,令段岭觉得不太真实。
他洗干净衣服,晾干穿上,将布袋搭在背上,打个唿哨,悲伤而孤独地继续往前走。
最后片黄叶飘离枝头时,冬天来,段岭亦踏上进入玉璧关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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