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赞萧氏门,满门忠烈,但偌大庭院,只有个渐渐蹒跚老人,和个牙牙学语稚子,却又该是何等凄凉?
萧乾路拼命,年纪轻轻靠着军功撑起空落落将军府,又何尝不是为此?
萧乾未曾享受到几日爹亲娘爱,乍听这絮絮叨叨,便连最初有些滞口个娘字,也慢慢顺不少。
他甚至还想着,若是等南越事平息,定要将老妇人接到别院里,至少衣食无忧。
萧乾这边烧火,方明珏跟在案板前揉面。
他是皇帝,该以大局为重。
但今日,他偏偏放纵这荒唐。
譬如黄粱梦。
萧乾与老妇人冒着雨,将屋内屋外都收拾,挂上红纱,贴上墨迹未干红彤彤喜字。
老妇人便又去做饭,还从栅栏里抓只鸡,萧乾拦着不让杀,结果转头还是被老妇人抹脖子。
全未曾注意。听这话,她便只顾着高兴:“你还会写字呐!壮,你看看你媳妇,你这大字儿不识个,让你念书也不好好念,非要去当兵,考秀才当官老爷多好,吃那个苦……”
她又絮絮叨叨念上。
“娘,当兵也挺好……”萧大将军忍不住为自己小兵蛋子们反驳。
老妇人横他:“怎着,脾气大,娘说都不行?你媳妇还看着呢,就让人笑话,多大个人……”
萧大将军张张嘴,悻悻地闭上。
没多久热乎乎馒头出笼,方明珏伸手去捏,烫得往回缩手,被萧乾把抓住,
“就是咱娘仨,你成亲,也得吃点好,”老妇人念叨,“娘跟你说,成亲就别小家子气,不然媳妇迟早跟人跑……”
萧乾听着,蹲在灶台边往里添柴,声声应着。
他自幼被祖父带大,十岁出头上战场,是个出名没爹没娘野小子。
当年北蛮入晋,北境防守疲弱,连被屠灭三城,先皇震怒,后御驾亲征,与萧老将军同将北蛮赶出三百里地,再不敢犯。
但当年,死在那三城中萧乾爹娘、祖母,却连尸骨都未曾找到。
方明珏对萧乾眯下眼,幸灾乐祸。
萧乾趁老妇人不注意,背过手捏把小皇帝腰,在底下只脚踩过来之前,闪身,找纸墨笔砚去。
屋里有套笔墨,应是这老人家真正儿子小时候蒙学用。墨和砚台十分粗糙,硬得磨不动。也亏得萧乾手劲儿大,用力磨会儿,给方明珏伺候上笔墨。
方明珏握着毛笔盯着红纸怔半晌,才慢慢蘸墨,笔画地写。
当墨落成字,个个化为囍,方明珏才终于从这熟悉字迹中意识到,他竟点头,要与萧乾在这荒郊野岭,成场荒唐亲。此时情况危急,京城不知是何情势,他怎可在此处如此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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