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茫仰着头,似乎要把眼睛里东西忍回去样,他甚至飞快地抬手擦擦自己眼睫,然后吸吸鼻子。
他克制住自己,至少他以为他克制住自己,所以他又低下脸来,重新拿起筷子去扒那淡而无味白饭。
他幼年时候,和陆展星起在望舒府常吃那种只配着青菜豆腐白饭。
他努力塞几口,但是死亡剧痛像是迟来刀刃,钻进他肺腑,终于开始争抢他呼吸,侵蚀他血肉,击碎他那张佯作淡然脸。
于是慢慢地,他握着筷子手开始颤抖,他含着米饭嘴唇开始颤抖,
他最后兄弟也死,他昨日切自此再无法回头。
但他吃饭。
小木桌上摆着陆展星临终前喝酒红泥空坛,大碗白饭,青菜豆腐,顾茫像饿许久人,筷子抵着碗直往嘴里扒饭。很快地碗饭就被他吃个见底,粒米也没有剩下。他又起身,再去给自己添碗,还是那种饿惨吃相。
好像他内心里空出个无底洞,只有不断地吃些东西,空洞感觉才不会如此触目惊心。
他埋头扒着饭,嘴里塞得很满,腮帮子鼓起,最终吞咽速度赶不上塞食物速度。他慢下来,可还是噎住。他噎着,不吭声地卖力地想把嘴里饭努力咽下去,就像要噎下去什不能说话,不能诉苦。
。今处极刑,曝尸三日,布告邦内,咸使闻知。”
声音在青天白日之下郎朗回荡,切尘埃终定。
行刑彻底结束。顾茫未做多留,他在众人侧目之中,提着那坛他与陆展星饮尽梨花白,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十万袍泽,终于只剩下他人。
顾茫回到他自己住处。墨熄披着隐形斗篷,直跟着。
他几乎是凄惨地吞咽着,头仰起,眼睛大睁着,看着屋顶梁椽,忽然地就发出声抽噎。
像是因为积食而发出抽噎。
那可笑。
但眼眶却红。
墨熄就站在他身边,咫尺远地方,却不能说句话,碰碰顾茫哪怕根头发。他就这样眼看着顾茫眼睛越来越湿润——
这位曾列重华第大将军穷得厉害,没有座属于自己府邸。这也难怪,征兵炼器需要钱,粮饷装备需要钱,疏通关系需要钱。
而他军饷只有那多,所以他除却奴籍之后,也只是在东市块僻静之处租个小屋。这小屋除柴房外,就只有间寝卧,寝卧内唯张床,床被,对桌椅,几只破烂木箱子。
原来这就是个名动天下将军全部家当。
顾茫回到屋内,将酒坛放在桌上。然后他就去柴房,是午饭辰光,他烧水生火,将纱橱里搁着剩饭剩菜热热。
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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