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死。
关老爷子去,照老袁说法,关家唯个清醒人,就是关三爷。
他不爱搭理其他兄弟,整日闷在屋子里做木工,不是因为笨嘴拙舌,而是懒得看见关家那幕幕荒诞混乱戏码上演,懒得与其他人打交道。
时局如此,他无法放下关家,又无法救关家于苦难,只好装疯卖傻。
清醒人,总要承受比别人更多痛苦。
因为他知道,在今日之后,起码很长段时间内,他可能不会再有机会来到这里。
这场旅程之始,本就是为老爷子后事而来,结果阴差阳错,波折重重,居然直到离途将至,他才能正正经经出现在关老爷子墓前。
在岳定唐出生之时,岳家和关家早已断往来,所有音信不过是母亲生前只言片语,零落破碎,他对关家没有任何感情,关家对他想必亦是如此。
但老爷子生前布下个局,却把这切都连起来。
“母亲生前,从不后悔自己离家远走,但终其生,不能回来,不能认祖归宗,她还是有些遗憾,所以过来,就是为弥补她遗憾。阴阳相隔,笔勾销,所有恩怨,就当过去。”
三等车厢不比二等车厢,这里永远是嘈杂,混乱,连司乘人员脸色都常年阴云密布,雾沉沉,bao雨将来,与他们来时等车厢舒适享受天壤之别。
等车厢也并非永远安静,总有些人自诩不凡破坏规矩,岳定唐就曾见过名,bao发户,刚落座就大声嚷嚷,嫌弃座位不够软,车厢里太闷,吃饭时候还要许多道菜,吃不完也要摆在桌上,就为炫耀自己有钱。
不过这样人终究是少数,比起三等车厢,那边起码还是可以安安静静看会儿书。
不能看书,就只能睡觉或发呆。
火车颠簸摇晃,不舒服却容易让人瞌睡。
他当时如是说道,敬老爷子三杯薄酒,又磕三个头。
岳定唐对老爷子观感很复杂。
如果老人家还活着,现在也许他会跟老狐狸坐下来,闲话家常,博弈交锋。
他不喜欢被当作棋子,却不能不佩服这老头,神来笔,把多年未曾谋面岳家人拉来,安在这个棋局里,成为关键子。
要是老爷子还活着,想必能为关家做更多,也许还能让关家东山再起。
凌枢有伤在身,昨天也没睡好,坐定会儿就迷糊起来,脑袋点点,鼻梁上老花镜差点滑下去。
岳定唐伸手帮他往上推好。
对面老袁和老金低声交谈,火车铁轨当啷作响,噪音甚大,他们又把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在说什。
他睡不着,转头朝向外面无灯无火远山轮廓。
即使时间紧凑,下山前,岳定唐还是抽半小时去祭拜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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