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敌人是谁,在哪里。敌人神出鬼没,赶不尽,杀不绝;敌人像风样,在弄堂里穿来穿去,去又来,波波,阵阵。到八月初,这股风突然变得强劲,台风样,灾难样,来势汹汹,连风带雨,连爷爷带老保长,都被浇成只落汤鸡,洋相出尽。
这天小瞎子演戏样,领着他爹瞎佬和瞎佬弟弟,带着道具,起来到祠堂门口,扎出场面。瞎佬是主持人角色,上来就吆喝,敲锣,吸引人来看。道具是只圆匾、袋细沙子、根竹扁担。瞎佬弟弟先上场,把沙子倒在匾内,用扁担抹匀、刮平,然后等着做记录,是配角。主角是小瞎子,由瞎佬撑着,赤只脚,金鸡独立样子,专心用赤脚大指头在抹平沙子面上写字。沙子松松,在上面写字比在泥地上容易得多,也好认得多。看样子,他们定在家里练过,驾轻就熟,小瞎子写个,瞎佬弟弟用毛笔抄个。字写得难看死,大小不匀,歪歪斜斜,但总归是那个字,认得出。瞎佬使劲吆喝,加上事情有看头,很快吸引人拨拨围上来。中午阳光烈,小瞎子写得满头大汗,大家看得兴致勃勃,真像看戏样。
眼看着,个个歪七扭八字黑在张洋白纸上,看到时已经贴在祠堂墙上,每个字都认得——错别字也认得——是这样写:
讲太监是鸡*犯,是因为他小肚皮上刺着行字:这混蛋是鸡*犯。亲眼看见,长颈鹿和肉钳子可以作证。
其中好几个字是错别字,比如“监”写成“盐”,“刺”写成“剌”,“鹿”写成“乐”,“眼”“目”字旁写成“日”,“钳”“甘”字写成“廿”。这里所谓“长颈鹿”,就是表哥。
四九
好久没见到表哥,他参加工作,平时不住家里,住镇上。因为参加g,m积极,公社成立革委会后,胡司令推荐他去们公社革委会工作。们公社小,排不出岗位,派他去公社中学当门卫,个月工资十三块。开始表哥不想去,不是嫌工资低,是嫌门卫工作不气派。但最终还是去,因为没其他工作,否则只有留在村里当基干民兵。基干民兵照样做农活,拿工分,工资是分也没有,比比还是当门卫好,就去。
当天晚上表哥被紧急叫回来,关在厢房里,接受爷爷和父亲盘问。没有人规定不准听,就在门外专心听,没有漏掉句。爷爷开头就对表哥凶,发警告,要求他必须有什讲什,不能瞒个字。表哥感到事态严重,肯配合,虽然不那爽快,有些吞吞吐吐,但总归是五十地讲出那天晚上经历。
表哥讲,那天晚上他和肉钳子、野路子三人开始都在食堂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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