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灰西服。我不愿取笑他,因为他身上的某种气质很像我外公,但是小凤取笑他,我也不加反驳。小凤的父母虽是大校,却并不带兵,而是大夫,是一家综合性军旅医院的骨干,父亲在肿瘤科,母亲在心脏科。母亲的成就感更多些,心脏科经常有人能活过来,所以在家里母亲说的比较算。我经常问小凤,你说你到底像谁呢?就你看谁都不顺眼这劲儿。她说,谁也不像,抱错了,我是医院清洁工的女儿。我说,说真的,你到底像谁?她说,谁也不像,我自我教育。我说,你别胡闹,说点真的,我请你吃冰棍。她说,我不想吃冰棍,我跟你说点真的,一会闷豆从你旁边过的时候,你把他裤衩扒了。我说,行,你说吧。她把一本数学教材立起来,趴在桌上,侧脸冲着我,其实她腿上还有一本书,闲书,她经常这样搞,表面一套,腿上一套。我小时候有个叔叔,不是亲叔叔,是我邻居,会拉小提琴。你过来点。我也把书竖起,趴过去。拉得好听极了,我爸我妈下班晚,有时候干脆不下班,我老去他家吃饭,吃完饭他就拉琴,他没孩子,老婆不能生,但是俩人感情很好,他拉琴,他老婆给他翻谱。有一天我戴了一只蝴蝶的发卡,他说,那今天给你拉《梁祝》吧,拉完之后,我伸手摸了摸发卡,确定它还在,真以为它已经飞走了。有一天半夜,他老婆来敲我家的门,说他跌倒在床下,吐了一地,脸完全紫了,我爸到他家去看,我也跟着去了。我说,够了,别说了。她说,然后我爸喊来了救护车,亲自给他做的手术。手术很成功,他没有痛苦,死在了手术台上。我陪着他老婆从医院走回来,她一边哭一边跟我说,刚才走得急,好像门没有锁,不知道丢没丢东西,这一句话她说了好几遍,哭得稀里哗啦的,衣服上都是鼻涕。回到家我努力让自己睡着,如果让这件事成为噩梦的一部分,醒来不就没了?快要天亮的时候,我果然睡着了,梦见了那个叔叔,他到我的床边把我叫醒,手里拿着小提琴,说,看见我的琴弓了吗?谁把我的琴弓拿走了?我说,不知道。他走开,嘴里说,谁把我的琴弓拿走了呢?然后我就醒了。第二天一早,父亲和母亲闲聊,说着医院晋升的事儿,一个傻逼蹿到了父亲头上,使他很生气。还说昨天晚上,如果早去三五分钟,也许能救回来,如果在美国,也可能救回来,但是没有早去三五分钟,这儿也不是美国。俩人吃饭说话,我爸还在和每天一样喝粥,我站起来说,你为什么还在喝粥呢?他说,喝粥有什么不好?你给我坐下。我走过去把粥扬到了他脸上。
我说,好了,别说了。我明白了。她说,你明白什么了?我说,我明白你为什么和谁都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