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煤打得很差,掺进了不少黄泥,经常在灶膛里蹿出浓烟。第二个冬天已经初露端倪,路口大杨树的树叶掉光了,修车的老董又在摊子旁点起了炉子。夜晚待在家里,是极难熬的时光,窗户的缝隙里已经有了霜迹,炕是凉的,父亲穿着棉裤和棉鞋,歪在炕上喝酒,方桌上只有一只白梨,他小心地用小刀剜着,然后把刀横在嘴边,卷进梨去。
第一场雪来了,是一个傍晚时分,不是很大,但是很黏,雪片不易分辨,如同粉末。我放假了,第二天不用去上学,炕上铺的地板革像铁片一样凉,父亲的双腿伸在桌子底下,沉沉睡着,屋子都是酒味儿,装酒的塑料桶就放在他身旁。天彻底黑下来,我拧开塑料桶盖,倒进父亲的玻璃杯,喝了一小口,辛辣无比,脑仁发胀,不过好像确实暖和了一点。父亲坐了起来,说,我做梦有人偷我酒喝。我说,不好喝。他蜷起脚,给我腾了点地方,慢点喝,先用舌头压住,暖一暖,然后咽了。我又喝了一口,比第一口还要难喝,五脏六腑好像挨了一拳。父亲从兜里掏出了几颗花生米,喂进我嘴里。你知道艳粉街是个啥形状?他说。我说,圆的。他说,对,从上面看像盘蚊香,一圈一圈的。他把身上披的工作服拽了拽,盖住脖子,手指沾了点酒,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我们家在东边,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你的学校在南面,每天上学走这条路,路过公共厕所,红星台球厅,春风歌舞厅,是吧。我的厂子在北面,挨着影子湖,现在黄了,不知道成了啥样。我说,听说还在产拖拉机,杨三儿就让找了回去。他说,嗯,应该是厂长自己的了,不需要工程师。你按照上学的路线走,走过学校,走过孙育新诊所,走过影子湖,再走过煤电四营,再走过一条火车道,就到了艳粉西街。那有一个小教堂,你老姑在那,她叫张雅风。我说,你怎么知道?他说,我走过一次,大概需要一整天,这个冬天你去老姑家过吧,开春再回来。我说,我不去,我不认识老姑。他说,她认识你,你出生的时候她来看过你,你俩见过面。去的时候带着你大姑写给我的信,她一看就知道你是我儿子。我说,我不去。他说,我找了一个工作,在新民,吃住都管,带不了你。我说,爸,你又能当工程师了?他说,打更的,开春我就回来,明儿一早雪停了我们分头走,睡吧。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已经快中午,嘴里还有酒味,头有些沉。父亲不见了,我身上盖着棉被,父亲的军大衣叠在旁边,上面放着我的绒帽和手套。桌上有两个豆沙包,屉布盖着。我坐起来看看窗外,雪已经停了,白得耀眼,一串脚印向东延伸而去,从我家往东走有一个长途汽车站。路对面的老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