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父亲是对,那温月安就不可饶恕。可是,如果温月安是对,那父亲死简直毫无意义,不光是父亲,还有所有他曾认同坚持、抗争、英雄以及牺牲都显得可笑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所有人开始都只要跪下就好。
反正只要活着,就可以再次站起来。
贺玉楼看着温月安消瘦身影,根本不敢走近。
他知道自己已经动摇。因为当他再次回想起温月安流着泪弹琴唱歌样子,再次回想起他当着温月安面烧掉那些字、摔破杯子画面,原本愤怒已经变成铺天盖地矛盾与愧疚。
可是好像还不够,眼前这把火远没有心里那把火烧得烈。
当他砸温月安为他画那只杯子时,温月安哭着喊:“另外那个不行!那是你给,就是,你不能砸东西……只有那杯子……”
他看会儿那只杯子。
黑底,冷月,城楼。
月照玉楼呵。
已失去知觉左手敲敲琴键,钢琴发出杂乱无章声音。他这样敲阵琴,转过身,对脸色苍白温月安道:“你看,没有你《大海航行靠舵手》弹得好。你赢。”
“温月安,你赢。”
温月安转着轮椅去抓他右手腕,想像从前那样,从这样小动作里获取点支撑与依靠:“师哥……不要……”
贺玉楼点点抽回手,向外走去。
“再也弹不过你……所以,你不用再叫师哥。”这就是他出门之前对温月安说最后句话。
温月安叫他那多年师哥,他竟要靠温月安委曲求全来保护。
最后还……
贺玉楼闭上眼,不敢再看温月安。
他只能听见轮椅缓缓转动声音,过阵,又听见伞撑开声音。
温月安小心地举着伞,可是够不到贺玉楼头顶:“…
杯底是《六州歌头》意气飞扬上阙,他心中却只剩悲愤凄凉下阙。
最后,他把那只杯子放在窗台上,走出院门。
此时两人远远相对,温月安手里紧紧抱着那只杯子,好像怕贺玉楼再改主意。
贺玉楼依旧站在原地,动不动。
他内里已经被击碎。
他走出屋门,站在院子里,看见早已败去花草,溪中全都死去鱼,看见那些染成灰烬琴谱与书籍,土地上那些到处被翻挖痕迹,突然像失控般,拿铲子粗,bao地挖出那些温月安想要小心埋藏东西。
那里有他们为对方画杯子,还有他们起临过字。
等他挖完,回头发现温月安坐在屋门口,就那看着他直流泪。
他当着温月安面,点燃所有字。
熊熊烈火隔在他和温月安之间,仿佛之前所有过往与羁绊全部如这些字,付之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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