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能为着那没少年红哭整夜,可沈山山那时听说爹砸酒还把打个下不来床,半夜里竟抱着个大肚子蹦来院儿里瞧。
抹着脸,瞅见他挺身子好似个孕儿妇人,便抽抽着问他:“你也——也怀——怀上?”
沈山山眉开眼笑盘腿坐在床边儿,学着说:“是啊,这不还是郎君你种,这就生给你瞧瞧。”
绢灯映着他脸上
酒惯是在他们离家时候就埋下。爹娘存念想是,如若儿子能从沙场平安归来成家,那喜宴上便开来迎客,甚取红火之意,也好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兆头。若是儿子没能再回来,也没能成家,这酒就改唤作沉沙,需在敛葬时候埋去儿子衣冠冢,似作骨作肉。
本朝年岁太平,与沈山山十二年前置办下这酒时存自然只是好念想,用也是当年赌西域名驹赢来彩头,本就想着要在彼此喜宴上大醉场,便足足买有二三十坛子。
当年沈山山得半儿运回定安侯府,另半儿被带回去,趁着从东宫当职回家间隙,想着得赶紧把酒埋去国公府小院儿后边儿,结果守着徐顺儿快埋完时候爹竟突然回来。
爹瞧见他那院子栽着兰草地儿被撅成几坨烂泥巴,登时怒不可遏地把揍个佛出世二佛升天,自然也就将那十几坛子好酒全都砸碎丢出府去。
这气得同爹撕心裂肺地吵好大场,可当初年纪小,拍着桌板儿又不敢同他叫骂那造反事儿,挣脱爹跑回自个儿屋里,便又似再度怂回初初知道沈山山喜欢姑娘时候心境。那刻,终于算是不再避忌地想到——原来很多事儿,正如从前在马场里冷掉板鸭、撒落蜜饯儿,亦如沈山山从马场把送回家时候立在家国公府那亲亲大匾下依依望着他家那消失在拐角青布马车——这许许多多失和去、离与舍,大约早都是命里带来,不是由人就能改。
那时抱着脑袋窝回床上,唯独能做只是揪着被衾捶胸顿足地死命哭,也总算是知道被点成个侍读时候究竟是为何可以跪在爹面前那般嚎啕。
是,是那时候就明白——就算沈山山他不是只喜欢姑娘也不是他们定安侯府门独子,就算他只是个随处可见穷酸寒门,就算他家子上下兄弟几十个膝边子侄成群,就算他从来都是个分桃儿断袖也上赶着要同这公子好——那只要他还是沈山山,就根本就没法子同他好下去。
命早就系在国公府祸患上,从来都没有大难不死后福能托给他。
那时少年红于,应是早在埋下时候,就已必然化作沉沙。
【贰贰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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