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粮之后大约七八日,朝廷赈灾粮食便到。”盛可亮说,“夏侯信回朝请罪,在殿外长跪五日,晕倒又着人泼水浇醒。他年纪已有四五十,官家看得不忍,又有梁太师在旁劝说,最后免死罪,削官下放到仙门城去当城守。”
仙门城是南方小城,在沈水下游。仙门城城守与昌良城城守地位绝不可同日而语,要细论起来,连刑部文书都比仙门城守高出几阶。
“仙门……”靳岄重复,“是仙门城外仙门道,仙门关口仙人笑那地方?”
“正是。七宗九教,品流复杂,但夏侯信是个奇人,他去仙门,仙门便立刻开始传说他为黎民百姓不惜抗旨夺粮,是个真正爱民如子好官。此人在仙门十分受崇敬,其精明圆滑,可见斑。”
靳岄记住,手指轻抚
“夏侯信是梁安崇学生,他是奉梁安崇之命行事。”
容河冰灾折子雪片般飞到朝廷,仁正帝彼时已经拨下粮食北去赈灾。这批赈灾粮食只行陆路,比从梁京调配到西北军军粮要稍迟些。
“昌良有大码头,梁京军粮从沈水、入列星江,北军军粮同样通过列星江水道运往昌良。按照安排,这两批军粮将在昌良汇合,同用大船逆流而上,运至封狐城。”
靳岄微微点头,牢中烛光低暗,他半身隐在暗处,半身敞在光亮中,眼神闪动。“两批军粮都被昌良夏侯信扣下。”
盛可亮微微笑:“夏侯信没有那蠢。抢粮是城内和城外难民。昌良接收数万难民,当时城中粮食渐少,原本天能喝两顿粥水,变成只得顿粥水。又是寒冬,日夜落雪,露宿在外难民极其难熬。”
在难民抢粮之前,昌良城内储粮之仓也曾被难民攻陷,结果其中只有麦皮,难民们哀哭不已,跪地求天。等到麦皮也吃完,城内商贾人人自危,可实在是把米都没有。恰在此时,城内忽然流传个讯息:梁京运来大批粮食,却不是给难民,是送给金羌当做合议之礼。
靳岄失声而笑:“真是辛苦,编出这样个借口。”
“虽是谎言,但当时难民如同火药,点便着。人人都不想死,抢粮是死,不抢也是死,可抢指不定还能多挣两天吃。许多人拖家带口来到昌良,哪怕为儿女抢下把半把米也值得。”盛可亮说,“抢粮之事持续三天两夜,死许多人。护粮那些官兵哪里能打得过成千上万饥民?那可都是不要命人。”
他沉默片刻,又道:“彼时你正在宫中。朝中之人知道军粮送不到西北军,便立刻晓得,靳明照是不成。他既然不成,你又算得什?”
靳岄闭闭眼睛,如今再听到这种话,他已经不愤怒。有更大、更汹涌怒火淹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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