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从已经熄火炕上传入背脊,她由阴灵变回活人,但仍是苍老体弱样子,在被褥里时蜷得像个小孩,时不时咳嗽几声,地上痰盂里已经扔大堆沾秽物粗布帕子。
病痛和衰弱感让神婆脑子都变得麻木迟钝,她闻着被褥上浓重药味,想好会儿才记起这正是自己家。
从碧玉年华到花甲之龄,闻蝶把生时光都献给虺神君,唯独在年老力衰后,她与虺神君见面时间越来越少,不是神灵不肯相见,而是她已经把最绚丽年华都给他,就想将最后苟延残喘时间只留给自己。
人老总有各种各样毛病,虺神君能使枯木逢春,却不能逆天而行让个死人复活,神婆也从不拿这件事去央他为难,只是越来越想要独处。如今她终于缠绵床榻,拒绝村里人或真情或假意探望,只让从小养大闻音在身边照顾。
然而闻音虽是瞎子,到底是个男子,神婆从不留他在此守夜,宁可独自躺在炕上忍耐,很多时候都彻夜难眠。
说什,都不会传入暮残声耳中。
崖洞重新变得寂静,只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神婆没有抬头,嘶哑着声音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可说?”
“真是好狠心呢。”熟悉声音从头顶传来,闻音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确是在“看”着。
青年原本空洞黯淡眼睛,在此刻亮起幽暗光,从中倒映出阴灵影像。他脸上艰涩难过都不翼而飞,嘴角带着戏谑玩味笑意,仿佛在这瞬间由只白兔变成孤狼。
人到这种时候,能做事情越来越少,却会不由自主地回想往事,然后她似乎是累,眼睛慢慢闭上,做个梦。
梦里,华发苍颜老妇人回到年轻时候,满头白发换作青丝,细嫩光滑脸庞连丝皱纹都找不出来,着身翠色衣裙在草地上跳舞,旋身时不慎踩到
他垂下眼睑,轻叹道:“小蝶啊……”
在闻音开口时候,神婆原本化作死灰心突然复燃,她在这刻竟好像听到虺神君声音,那样温柔轻缓,像极春日里拂过水面微澜风。
“山神……大人……”
鼻腔嗅到点淡香,那像是草木初生清新香味,让人闻之则如从隆冬步入暖春,那股让灵魂都觉麻木寒冷消失,只剩下温柔如怀抱暖意。神婆僵硬地抬起头,眼睛像是被蝎子尾巴蛰下,疼得泪水夺眶而出,然而泪眼朦胧中根本看不清面前人模样,只觉得那轮廓似乎是变,熟悉到让她不敢相信。
瞬间,天旋地转,阴冷昏暗崖洞变成间熟悉木屋,淅淅沥沥雨声不绝于耳,窗户被风吹开半扇,桌上截残烛正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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