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畅快,凝神聚精,下笔如飞,全然忘记周遭切。
然而当他写到淮南王刘安时,忽然停住笔。
柳夫人正提着壶
现在这些史简不必再掩藏,卫真乐呵呵将它们卷卷整齐排放在书架上,司马迁坐在边,呆望着,心绪如潮。
命运如此翻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升任中书令,于他非但不是喜事,倒像是嘲弄,就如打残条狗,而后丢给它块肉。狗或许会忘记旧痛,安享那块肉,但人呢?何况天子连丢给他两块肉,官位高升是块,续写史记是另块。纵使他不屑第块,那第二块呢?
他觉得自己真如那条残狗,嗅望着地上肉,怕鞭子棍棒,不敢去碰那肉,但腹中饥饿,又舍不得弃之离去。
柳夫人轻步走过来,司马迁忙假意展开卷书看。柳夫人略停停,注视片刻,随后转身走到书架边,伸手轻抚那些史简,轻声感叹道:“十年心血总算没有白费,终于又都回来。谁能想到这半架书简,竟装着几千年古史。多少圣王,bao君、贤良*佞,全都成白骨,化作土,魂却全都聚在这些书简里。还有半世事风云、豪杰英雄等着被收藏到这里。当今世上,读书写文人无数,却唯有你能完成得这桩伟业,能为你之妻,替你碾墨洗笔,在万千女子中,也算无上之福。”
司马迁知道妻子看破自己心事,在宽慰自己,暖意如春水般融化他心底坚冰。而且妻子这番言语,绝不是泛泛空言,能完成史记,就算被残受辱,又算得什?
役奔出来,硃安世毫不理睬,继续走向正厅。那几人见他这般气势,都不敢靠近。刚到正厅,只见两个奴婢扶着位老者迎出来,那老者年过六旬,身穿儒服,须发皆白。
硃安世前次夜探时见过,便停住脚问道:“你是孔延年?”
老者微微颔首:“正是老朽。”
“是来看驩儿。”
“驩儿不在这里。”
他长舒口气,年多来第次露出点笑容,向妻子诚恳道:“知道,不会再自寻烦恼,定会完成史记!”
司马迁展开卷空白竹简,挽袖执笔,蘸饱墨,开始书写。
柳夫人走到案边,跪坐下来道:“墨不够,来碾!”说着从墨盒中抓撮墨粒放到砚台中。
“主母,让来!”卫真赶过来,拿起研石碾起墨粒,便碾边和柳夫人相视偷笑。
在狱中时,司马迁腹稿已经熟拟不少,文句流水般涌泻而出。
“哦?他去哪里?!”
“长安。”
“他去长安做什?”
孔延年神色微变,脸现愧色,犹豫片刻,才答道:“御史大夫杜周传令,命将驩儿送到长安——”
司马迁将史记书简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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