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出半里多地,他又转身回去,在教员休息室写张纸条,叫人送给窦神父——他不再来教课。
再由学校走出来,他觉得心中轻松些。可是没有多大会儿,他又
日本鬼子!教爷爷给你打两个枣儿!乖!"
瑞宣没顾得戴帽子,匆匆走出去。
他是在两处教书。处是市立中学,有十八个钟点,都是英语。另处是个天主教堂立补习学校,他只教四个钟头中文。兼这四小时课,他并不为那点很微薄报酬,而是愿和校内意国与其他国籍神父们学习点拉丁文和法文。他是个不肯教脑子长起锈来人。
大街上并没有变样子。他很希望街上有惊心改变,好使他咬咬牙,管什父母子女,且去身赴国难。可是,街上还是那个老样儿,只是行人车马很少,教他感到寂寞,空虚,与不安。正如他父亲所说,铺户已差不多都开门,可是都没有什生意。那些老实,规矩店伙,都静静坐在柜台内,有打着盹儿,有向门外呆视。胡同口上已有洋车,车夫们都不象平日那嬉皮笑脸开玩笑,有靠着墙根静立,有在车簸箕上坐着。耻辱外衣是静寂。
他在护国寺街口,看见两个武装日本兵,象对短而宽熊似立在街心。他头上出汗。低下头,他从便道上,紧擦着铺户门口走过去。他觉得两脚象踩着棉花。走出老远,他才敢抬起头来。仿佛有人叫他声,他又低下头去;他觉得自己姓名很可耻。
到学校,果然已经上课,学生可是并没有到齐。今天没有他功课,他去看看意国窦神父。平日,窦神父是位非常和善人;今天,在祁瑞宣眼中,他好象很冷淡,高傲。瑞宣不知道这是事实,还是因自己心情不好而神经过敏。说过两句话后,神父板着脸指出瑞宣旷课。瑞宣忍着气说:"在这种情形之下,想必定停课!"
"呕!"神父神气十分傲慢。"平常你们都很爱国,赶到炮声响,你们就都藏起去!"
瑞宣咽口吐沫,楞会儿。他又忍住气。他觉得神父指摘多少是近情理,北平人确是缺乏西洋人那种冒险精神与英雄气概。神父,既是代表上帝,理当说实话。想到这里,他笑下,而后诚意请教:"窦神父!你看中日战争将要怎发展呢?"
神父本也想笑下,可是被点轻蔑神经波浪把笑拦回去。"不知道!只知道改朝换代是中国史上常有事!"
瑞宣脸上烧得很热。他从神父脸上看到人类恶根性——崇拜胜利(不管是用什恶劣手段取得胜利),而对失败者加以轻视及污蔑。他声没出,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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