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倦怠与停顿。因此,他虽然已经六十多岁,可是他自己似乎倒不觉得老迈;他年纪仿佛专为给别人看,象座大钟那样给人们报告时间。因此,虽然他吃是粗茶淡饭,住是升火就象砖窑似屋子,穿是破旧衣裳,可是他,自青年到老年,老那活泼结实,直象刚挖出来个红萝卜,虽然带着泥土,而鲜伶伶可爱。
每到元旦,他在夜半就迎神,祭祖,而后吃不知多少真正小磨香油拌素馅饺子——他那点猪肉必须留到大年初二祭完财神,才作顿元宝汤。吃过素馅饺子,他必须熬通夜。他不赌钱,也没有别事情,但是他必须熬夜,为是教灶上老有火亮,贴在壁上灶王爷面前老烧着线高香。这是他宗教。他并不信灶王爷与财神爷真有什灵应,但是他愿屋中有点光亮与温暖。他买不起鞭炮,与成斤大红烛,他只用线高香与灶中柴炭,迎接新年,希望新年与他心地全是光明。后半夜,他发困时候,他会出去看看天上星;经凉风儿吹,他便又有精神。进来,他抓把专为过年预备铁蚕豆,把它们嚼得嘣嘣响。
他并不定爱吃那些豆子,可是真满意自己牙齿。天亮,他勒勒腰带,顺着小道儿去"逛"大钟寺。没有人这早来逛庙,他自己也并不希望看见什豆汁摊子,大糖葫芦,沙雁,风车与那些红男绿女。他只是为走这几里地,看眼那座古寺;只要那座庙还存在,世界仿佛就并没改样,而他感到安全。
看见庙门,他便折回来,沿路去向亲戚朋友拜年。到十点钟左右,他回到家,吃点东西,便睡个大觉。大年初二,很早祭财神,吃两三大碗馄饨,他便进城去拜年,祁家必是头家。
今年,他可是并没有到大钟寺去,也没到城里来拜年。他世界变,变得点头脑也摸不着。夜里,远处老有枪声,有时候还打炮。他不知道是谁打谁,而心里老放不下去。象受惊吓小儿似,睡着睡着他就猛下子吓醒。有时候,他和邻居狗都拚命叫,叫得使人心里发颤。第二天,有人告诉他:夜里又过兵来着!什兵?是们,还是敌人?没人知道。
假若夜里睡不消停,白天他心里也不踏实。谣言很多。尽管他门前是那安静,可是只要过来辆大车或个行人,便带来片谣言。有说北苑来多少敌兵,有说西苑正修飞机场,有说敌兵要抓几千名案子,有说沿着他门前大道要修公路。抓案?他儿子正年轻力壮啊!他得设法把儿子藏起去。修公路?他几亩田正在大道边上;不要多,只占去他二亩,他就受不!他决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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